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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娇娇割肉割得很心疼,但那一刀下去之后又很果断,整三板药都给出去了:

“兰香你亲自去,送给白嬷嬷,就说是我说的,她没把握的时候,安胎用这个药,退烧用这个……一次一粒,吃完观察半个时辰,实在必要再加一粒,一天不要超过六粒。”

兰香接过东西,半句话没多问,自点了侍卫,便赶往清虚观去了。

如今这疏峰轩里头的,说把得严也还真严,说放得宽嘛,似乎也是真宽。

郑嬷嬷还没进疏峰轩,畅春园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几乎就都听说了,这贾令妃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一个婆子快马报到畅春园来啦!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疏峰轩里头郑嬷嬷与贾娇娇的对话,能听说的却只有那么三两个,至于那三板药,更是给康熙下了封口令:

“疏峰轩的事情,谁敢去外头乱嚼舌根子……”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威慑力却是足足的,连顾问行都吩咐小徒弟:

“彻底戒了酒,省得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师父我也给连累了。”

入如此这般,就是宁寿宫毓庆宫收到的消息,最多也就是贾家那些阴私而已,除了某些委实寻不到空子、又不甘心平淡的,或者会琢磨着从贾家局势伤一伤贾娇娇的元气,这事儿在妃嫔中连谈资都算不上,更别说掀起什么风浪了。

贾娇娇更是将药交出去之后,就安安心心回去睡回笼觉,倒让听说了额捏早起、特意过来的宝贝格格扑了个空。

后宝贝如何打听消息、如何安排人手去安抚她可怜的瑚哥哥,又是如何一路往宜妃太后太子妃等处“闲话儿”的,且不消细说,但想来,过几日荣国府上收到那道诚意十足的懿旨:

“……有感于荣国公夫人婆媳侍先太夫人之孝,特命于年前抄写经书三百本奉于佛前。另,闻荣国公世子夫人胎像不稳,本宫念及新生慈悲,不忍其劳心抄经,惟忍痛夺其手抄经书进献之幸,特赐皮子一箱,缕金东珠冠一顶……”

那皮子不算什么,哪怕是太后与宜妃闲话时,特意点出“都是太子并诸阿哥孝敬的皮子”,状似炫耀她也是个满堂儿孙孝敬的老人家一般,也都算不上什么。

算得上什么的,是那顶缕金东珠冠。

缕花金座,饰东珠四,上衔红宝,前缀金簪三……

除了护领绦的颜色用的不是石青、而是枣红之外,这顶子,妥妥的公夫人顶戴呀!

要知道,就是贾史氏,这位当了好几十年国公夫人的老夫人,人家也是前几年才熬上这样东珠四的正经顶戴,此前一直是不尴不尬的二品夫人朝冠(没有东珠,唯有红宝石一缕花珊瑚)好么!

结果贾史氏和王氏这两个不得不持斋茹素卖苦力抄经的丁点儿赏赐没有,倒是小顾氏这个倒霉的可怜的没能捞着给皇太后抄经这个幸运活计的,倒是得了个东珠四的顶戴!

东珠四呀!

就是贾史氏真的如愿以偿给次子谋得国公世子的位置,王氏也就是一个东珠三的朝冠顶天了好吗!

简直不能忍!

……可还是必须要忍。

谁敢说给皇太后抄经不是天大的赏赐?谁敢说皇太后可怜小顾氏错过这天大的赏赐、所以给了点儿物质补偿,是什么错儿?

你说朝冠不合规矩?

绦子是枣红的呀!能戴东珠四的才除了民公夫人、辅国公夫人、镇国公侧夫人等等,还有一个职称她叫乡君呀!

要知道当年老太太顾氏可是依着和硕格格的规格下葬的,如今老太后瞧着她家孙媳妇兼娘家侄孙女的小辈顺眼,虽碍于大局不能明着给自己收个干女儿干孙女的,但她愿意依着乡君规格赐她一顶四东珠的帽子戴戴,左右那玩意儿和朝冠大致相同又不完全一致,谁又能挑啥刺儿?

听说太子妃、宜妃、令妃等,也各赐了一二样东珠首饰,据说这东珠最是压惊。

人家是个孕妇,还是个得贵人青眼的孕妇。

贾史氏和王氏只得吃了一肚子素鸡素鱼的,埋头抄经,不去看那才喝了真.鸡汤的某人,身上明晃晃的东珠耳环、东珠镯子!

简直闪瞎眼!

荣国府的这一幕,很快传入疏峰轩,宝贝当着人颔首笑得别提多矜持了,回头只剩下她和贾娇娇、贾瑚,并兰香四人,就藏不住她那开始漏风的牙,笑得咯咯咯的:

“瑚哥哥,你可放心了吧?要在年前赶出三百本经书,我还特意让传旨的谙达帮忙附上书单,又吩咐了她们谁写的谁署名……她们忙就能忙晕,再加上饿肚子,肯定没时间去寻舅妈的事儿啦!”

宝贝是随了贾娇娇的,整个荣国府里头,也就贾赦这一房才是亲人,其他遇上了不过是稍微谦和点儿喊一声“老太太”,如王氏那样的,更是只稍微颔首喊一句“贾二奶奶”,都算给足面子了。

是以她给贾史氏婆媳挖坑挖得好不愧疚,这会子笑话起来,也没丝毫不适。

倒是贾瑚,这些年虽说还是在骑射上更出色些,好歹也读了些书,连秀才都绝对考不中的那种,却也好歹知道什么叫一家一族,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

这会子看宝贝笑得欢,也感激这妹妹肯在这样儿事上费心,却很难跟着笑出来。

宝贝笑了一会儿挑挑眉:

“怎么,你不舍得呀?”

贾瑚苦笑:

“说起来,那也是我玛嬷呢……”

宝贝从贾娇娇怀里坐正了:

“怎么,真不舍得?”

眉峰再次一挑,眼睛一竖:

“还是我多管闲事了不成?也是啊,你总是姓贾的,亏得我天真,还以为喊一声哥哥就是自家哥哥了,巴巴儿帮你出头,结果却得罪了你还不自知呢?我……”

贾瑚在一边急得直摆手:

“不是、不是这样的……”

宝贝: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你说、你说……说不出来吧?那就是这样了……”

宝贝平日愿意装装模样的时候,倒也能扮个温声细语出来,或者就是心里头真给激怒了,对着外人时,也很能笑着给人挖坑下绊子,虽然手段算不上十分成熟——

至少给康熙看出来好几次,但得到的评价是:

“亏得不想你(指贾娇娇)”和“果然是朕的女儿,这机灵不吃亏的劲儿”……

但她在越是亲近的人面前,发起脾气来越是直接利落的疾风骤雨,一连串话噼里啪啦的,贾瑚又素来就不是个言语技巧的厚道人,只给憋得一额头的汗——

如今可是十一月天,外头都下雪了有木有!

贾娇娇看着可怜,忙揽过宝贝:

“行了行了,听瑚哥儿好好说,你这连珠炮似的,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就是有那么几句,也给你吓忘词儿了!”

宝贝稍微消停了,却还是气哼哼的,更可气的是贾瑚还在摆着手:

“不不不,也不是忘词儿了,就是、就是……”

吭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宝贝眉毛又渐渐竖了起来,他就更紧张了,可越紧张越说不出话,贾娇娇委实无语,差点儿都要给自己来个心理探测券好帮他说了,还是兰香实在看不过去,站出来福了福身:

“还请主子先恕过奴婢妄言之罪。”

贾娇娇纳罕:

“你平日话可不少,我哪次和你生气了?快说、快说!”

兰香抿了抿唇:

“是,平日多亏主子担待。”

遂娓娓道来:

“瑚哥儿打小儿和格格一道在主子跟前儿养着,格格才洗三的时候哥儿就可稀罕你了,舅奶奶要家去,他都央求着‘再留一会儿、我再看看妹妹’,闹得舅奶奶委实无法,答应三五日的只要得闲,都带他来看格格才罢休……

待到哥儿住到院子里头来,更是将格格如珠如宝地捧着疼着,闹得十阿哥他们都嫉妒了呢,怎么能说是没把格格当一家人?

只是这世间事儿啊,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法子,瑚哥儿心里再当主子和格格才是一家人,他也还是姓贾的,那贾国公夫人再怎么不像个做人婆婆祖母甚至母亲的,她也还是舅爷的母亲、舅奶奶的婆母,更是瑚哥儿的祖母,宗族礼法,是再没办法越过去的事儿……”

她说着,叹了口气:

“格格为舅奶奶不平,又还知道惦记着贾家的面子,既让她们吃了苦头又不至于要懿旨明着训斥,这想得是极周到的。但是……”

世间最麻烦的果然是“但是”,贾娇娇腹诽。

兰香则道:

“但这懿旨一下,哪怕听着再荣耀,也经不起琢磨——

稍微有点儿脑子的,谁不知道是贾国公夫人婆媳惹了太后不悦?

先头郑嬷嬷进园子,就有好些人好奇贾家阴私,再给这事儿一传,哪怕人也都知道瑚哥儿这一房是吃亏受罪的呢,到底都是一家子的,说出去可不是啥好听事儿,只怕近两年,贾家爷们姑娘的嫁娶,只怕都要麻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