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娇娇前两个月几乎总是这样的,白天的时候明明好好儿的,睡下之后却常常会哭着醒来,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以前她可是个担忧自己小命儿,都能一躺下就呼呼好睡的家伙,怎么如今这么玻璃心了呢?
明明白天她特意想起时虽会心疼,也没有那许多泪呀!
但上到康熙,下到小院子里洒扫的小苏拉,中间更有御医等权威人士,都说她是伤心太过,醒着时反而哭不出来,贾娇娇也就权当是吧,可自从想通了系统许诺的“最希望的东西哟~”很可能让那个孩子回来,最不济还有孕子丹做退路,深信了宜妃那句“他还会回来的”的傻大妞,在因着胤禌那一回又哭又笑着醒来之后,都有好些日子没再哭醒(虽然也没再笑醒了),这忽然之间又犯了,算怎么一回事啊?
眼角还有泪珠在不断滑落,但清醒过来的贾娇娇,眼中透露出来的情绪,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茫然。
当然,看在康熙眼中,他更相信是痛到极致的空白。
于是,虽然忙碌了一天,累得甚至睡前运动都只来了两回,康熙也很快散去好梦正酣被吵醒的不悦,换上了三分怜爱三分痛惜,再加上四分不解:
“怎么又伤心了?先前不是好许多了吗?嬷嬷都和你说些什么了?总不会反而引你伤感了吧?”
康熙的身材不是特别高大健壮的那种,但也果然不愧是常年骑射锻炼下来的,他的肩膀足够宽,胸膛也足够厚。
贾娇娇依偎在其中,恍惚间甚至有一种安全如回到父亲怀抱的错觉。
甚至睡前运动造就的独特麝香味残留,更是让她有一种在父亲怀中绝对不会有的悸动。
特别是在那样睁开眼时已经忘记了细节,甚至连哭泣的心情都没能准确捉住,却还是莫名茫然苍凉的情绪笼罩之下,连汗津津的肌肤相贴,都成了一种粘腻的温柔。
贾娇娇一时竟是真的被迷惑住了,她将头靠在康熙颈间,叹息:
“我不知道。
老太太只是教了我很多据说已经验证过的小法子。
我白天的时候只想着怕疼了——那真的很疼。
可是方才,好像,梦到了他和赦兄弟家的小子一起玩,然后,好像是……”
贾娇娇努力回想,似乎是玩着玩着,两个小娃娃的游戏不知怎么的变成了她和贾赦媳妇分别蹲在两边,招呼着孩子们,看他们会更愿意亲近谁的小比试,再然后,也不知道是一个孩子扑向了贾赦媳妇、另一个孩子在原地笑着笑着忽然不见了呢,还是两个孩子一起扑向贾赦媳妇、然后不知不觉间就只剩下一个在拍着手笑呢——
总之,贾娇娇没能引来哪怕一个娃娃,然后她就看着在贾赦媳妇怀里笑得欢的娃娃,开始四下张望呼喊,喊着喊着,不知道何时哭出来的,反正就是哭醒了。
康熙叹了口气,他膝下存活下来的子女很不少,夭折了的、连生下来的机会都没有就没了的,也不少。
虽然不是每一个孩子没了之后,他/她的生母都有能耐将他继续拢在身边,让他有耐心听她们的悲痛伤感,但确实的,康熙也尽力了那么几个。
他大致清楚,女人们在自己的孩子没了之后,却要眼睁睁看着差不多月份的孩子出生成长,是多么遗憾,又多么不甘的事情。
如他的傻猫这样的已经是极难得的了,她好歹只是茫然地遗憾着,却完全没起任何嫉恨的心思。
听着贾娇娇喃喃:
“真奇怪。我就是可惜赦儿的孩子居然是老大,也犯不着哭鼻子吧?他上头反正都是二十几个哥哥姐姐了,再多一个表哥表姐也不算什么的,而且有哥哥姐姐疼,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啊……
我为什么要哭?总不会是嫉妒他有哥哥姐姐疼着?不能呀……”
公主格格们的纷争她是没如何看过,但康熙那么多女儿,能留京不抚蒙的却似乎只得一两个,这暗处的硝烟肯定不寻常。至于皇子阿哥们更不用说了,九龙夺嫡给再多腐女们歪歪出再多jq,也掩饰不了他们各种悲惨下场的结局——
最好的都是活活累死在御案的。
这样的哥哥姐姐有多少可以期待?或许凭着老太太的人情,她的孩子能在早期得到太子的庇护,后期若能听她提示,可能会避开招惹最终胜利者,甚至在期间苦心经营出几分手足情分……
但需要苦心经营的手足情分,对贾娇娇来说,还真没啥好羡慕的,更不值得因此嫉妒到哭。
这些话贾娇娇没有傻到真说出口,康熙也看不清她的眼神,又因着贾娇娇的蠢傻呆形象已经深入他心,一时竟真信了贾娇娇是那羡慕有兄姐疼爱护佑的,又好笑她能羡慕到皇家手足之情上来,感慨之余,手也抚上这傻猫的脖颈,就如当年在景仁宫给那娇娇猫儿顺毛一般温柔:
“你要是喜欢贾赦家的孩子,日后多宣进来看看也就是了,就是小住些时候也使得……
嗯,或者还真能有哥哥带着弟弟跑的——
听说,胤禌还很是给你寻了些胖小子洗三时候的枣儿栗子来吃?还说什么‘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嘻哩呼噜都来了’的?
可真是——
我爱新觉罗家,哪儿来的歪毛儿淘气儿?”
贾娇娇给脖颈上的大手摸得浑身暖暖的,竟似一路暖到了心坎儿里头去,将心中拿出数月前挖出后就始终没能完全补好的空洞也给糊住了,本就不多的神智也越发慵懒了起来:
“爱新觉罗家怎么就没有淘气儿了?五……咳咳!”
差点儿将还没出现的两个荒唐五,生丧亲王弘昼和败家小钳子的叉烧五儿砸(正史上的永琪既愤且悲,脑残剧各种毁人不倦啊)给呼噜出来,还好到底及时咽下,硬生生扭转成:
“别的阿哥我不熟,只宜妃姐姐那儿,五阿哥(指胤祺)倒是个温厚稳重的,可胤禟胤禌哪个不淘气?胤禟有个十阿哥做伴儿,更是淘气出十二分,听说还曾经把四阿哥的爱犬毛都给减得零零落落的——
可怜那狗儿还是先孝懿皇后送给四阿哥的,因着孝懿皇后没了才刚一年,四阿哥最是伤心、也最是睹物思人的时候,见了狗儿那般,据说气得够呛,偏胤禟两个不只淘气还倔强,不说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倒恼了四阿哥不肯先听他们的理由就生气……
听说闹得很是不可开交呢?
其他什么御花园里头挖宝藏,畅春园里头钓锦鲤的事儿就不说了,单只这一件,宜妃姐姐就恨得不行,偏她又不好直接寻四阿哥说话,只将话递到永和宫去,如今都担心四阿哥伤心不过呢,亏得您还能说他们不淘气哟!”
提起这事儿,康熙本要顺着那滑腻诱惑的线条往下探索的手不由一顿,眼底倒真涌现了几分慈父情怀:
“胤禛那段日子尤其不易,胤禟胤誐那小哥俩也确实捣蛋了点,只是再怎么说,总不能为了只猫儿狗儿的,就将亲兄弟的辫子也剪了的。”
贾娇娇还没意识到方才的小危机,还在康熙怀里笑得直颤:
“可不是么?宜妃姐姐说起这事儿,也要恼一恼的,都说四阿哥性子急起来也是真急的,亏得孝懿皇后疼孩子也疼侄儿,才养得他那样,都一年了还拗不过来的率性来……
只宜妃姐姐原虽也恼过,仔细想想又怪不好意思的,四阿哥那么生气也只剪断胤禟小辫子上系着的珠串儿罢了,可见到底孝懿皇后会养孩子,再率性也守着分寸呢,偏她自己恼着,没及时想明白过来,能想着和永和宫半嗔怒半解释地说两句就是极限了,在万岁爷跟前,到底一时没忍住,还顺着胤禟胤誐的话添油加醋的,闹得四阿哥如今倒成了座喜也难看出、恼也难看出的小冰山儿!
前儿她和我说起来这事,还怪不好意思的样子,就是事易时移的,再提起又怪没意思的,倒显得一家人反总惦记着这点儿小事似的。”
康熙也是摇头:
“宜妃这性子,说坏心倒没多大坏心的,就是太纵着几个小子。”
又想起来:
“你说胤禟还是先恼得四阿哥没肯听他的理由?他倒是有什么理由,去祸害兄长身边的玩意儿,还是前头嫡母留下的念想儿?”
贾娇娇也是好笑:
“这事儿说起来啊,还真是——
胤禟胤誐那时候不是才刚好搬去阿哥所吗?
四阿哥倒也是个好哥哥,对着弟弟们虽说严厉了点,却也不乏照顾,俩小的调皮归调皮,嘴里抱怨心里却也知道个‘好’字的,看四阿哥饿那阵子闷得厉害,又见他喜爱那狗儿,就出了个鬼主意,要给狗儿换着彩衣,好做个‘彩衣娱主’。
偏那会子又是七月天,也不知道是谁,要劝着小主子别去招惹兄长的爱犬,偏要拿这大热天狗儿已经一身毛够难受了做话头,胤禟可不就想了个先把毛剃光、再给换装的馊主意了吗?
结果吓得那狗儿够呛,四阿哥又习惯了在俩小捣蛋的时候先冷着脸训斥,结果那俩就赌起气来,原是好意,偏要说成‘我就是要折腾这该死的畜生怎么着’之类的……”
康熙揉揉额角,贾娇娇十分乐见他头疼:
“怎么,您还坚持您家的娃没个淘气呢?我和你说,就是四阿哥吧,也是个淘气的,减了胤禟系头发的串儿带下几根头发,他回头足足寻了十九根辫子还回去,闹得胤禟胤誐好一段时间,都在胤誐要喊胤禟九哥,还是胤禟要称胤誐十哥这事儿上,小打了好几回。”
康熙瞪眼:
“他们那会子还敢打架?朕怎么没听说?十哥又是怎么回事?胤誐也太不像话了,还有没有个长幼尊卑了?”
贾娇娇耸肩:
“您可别,亲兄弟越打感情才越好呢,十哥什么的也不过是不懂事时候的玩笑,您一插手,本来没多大事儿,都成大事啦!”
康熙无奈:
“儿女都是债啊!”
贾娇娇笑:
“可不是?也就是我那个孝顺,知道您最近忙,不急着来讨债呢。”
康熙闻言,细看一眼她的神色,倒像是真笑着的,虽他衣襟上给她泪水展室的地方还未干……
于是也是一笑:
“朕倒不介意他赶紧来,左右债多了也就不愁了么?”
贾娇娇还想笑,不想身上敏感处忽的被一双大手抚过,一声呻吟还未溢出唇瓣,那既热且大的硬物忽然就破开防御,横冲直入,贾娇娇瞬间疼得倒抽一口气,可不一会儿就给那股体内某块软肉敏感逸散的酥麻刺激得连疼痛都忘了,可哪儿还记得笑呢?
哭倒是有可能,但肯定不是因为悲伤过度的。
康熙隐隐得意,这法子确实好,又能让讨债的早点儿来,又能让这傻猫儿忘了哭也忘了捣蛋,果然在冷着她之前,值得多用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