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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九功听到的是令主子如今睡也不敢睡、吃也没法吃,贾娇娇自己倒觉得比昨儿好多了,起码有了昨天的经验,知道在吐得差不多的时候吃点儿东西下去,虽然吃完还是要吐出来,也总比吐胆汁强些,又药剂里头再不放安神之物,也不会再像昨天那样有晕睡中呕吐噎着之忧,且精神也稍微好些儿,再加上盐糖水随时抿上一小口,感觉还真是,嗯,最起码,如果昨儿是十八层地狱里头熬着,今儿好歹上了十七层的。

贾娇娇呼了口气,苦中作乐:

“好歹一日比一日好一点,也许回銮的时候就不会晕了吧?”

又叹了口气,衷心觉得:

“我觉得自己可以下去走走,例如走半个时辰再上来歇半个时辰什么的……”

康熙正好从另一边靠了过来,将这话听了个正着:

“梁九功那奴才还说娇娇今日越见憔悴,朕听着倒觉得,中气还挺足的嘛!”

贾娇娇自腊月底被康熙吃干抹净之后,第一次觉得这家伙的声音如此悦耳,立刻掀开窗棂:

“梁谙达没说谎,晕车确实挺难受的,但也不是什么大病,熬一熬适应了大概也就好了——

当然啦,其实让我走一回再上车适应一会儿就更好,万岁爷您说是吧?”

康熙摇头:

“胡闹,你看哪个主子是自己走路的?就是个小答应都有车坐呢!”

贾娇娇苦着脸:

“可我觉得这坐车,至少整天地坐车,还不如走走路的舒服呢!”

忽然灵机一动:

“我现在连答应都不如吧?最多算是……庶妃神马的?”

康熙瞪她一眼:

“令字封号是白给的?妃等级仪仗是白给的?份例更是直接从朕那里走,哪个庶妃能有这待遇?”

贾娇娇嘀咕:

“这会子妃等级的车架坐着,还不如走路的庶妃呢!”

“就是庶妃也没有随驾的时候要自己走路的!”

康熙板起脸呵斥一声,冷笑,

“况你想做个寻常庶妃还不容易?回去朕就依甄庶妃的例,东西六宫里头寻个偏殿与你住着可好?”

贾娇娇大惊失色:

“别别别,我觉得乾清宫挺好的,真的,不寻常就不寻常吧!谁有我傻得可爱又会穿……投胎呢?甄氏的祖母可比不上我们家老太太!”

康熙“哼”一声:“不都是朕的嬷嬷?说起来,甄嬷嬷是精奇嬷嬷,寻常倒是比奶嬷嬷尊贵呢!”

贾娇娇猜他多半是在恐吓自己,然而康渣渣的心思,就是用了心理探测券的那几天,她都没把握这家伙什么时候是真的要付诸行动、什么时候只是想想而已,此时也不敢狠惹他,只得陪着笑脸:

“那什么,这不是不同寻常时候嘛!甄嬷嬷哪儿有我们家老太太贴心忠心啊!”

康熙倒真是在逗着她完的,然而不等他再出招,贾娇娇忽然就呕一声吐了出来,秽物虽不至于溅出车窗外,这味道却真是“香飘十里”,康熙被熏得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幸得梁九功机灵,赶忙儿将一块带着辛香药味的帕子往康熙跟前一递,康熙猛吸几口,才觉得没那么头晕脑胀了,再抬眼看看车里,贾娇娇吐得又是汗又是泪的,让他到了嘴边的训斥不自觉咽了回去不说,还莫名就换成了一句:

“走路是不成的,不过你要是能赶紧将自己收拾赶紧齐整了,朕倒是可以考虑带着你跑一段。”

贾娇娇看一眼康熙胯下的高头大马,从来没骑过马的傻妞心里有点儿期盼又有点儿害怕,张嘴不免就是一句:

“您不会把我摔下来吧?我听说从马上摔下来可严重了,什么断手断脚都是轻的,倒霉的摔断脖子也是寻常呢?”

康熙脸色一黑,有人这么咒自己的嘛?再说了,朕看着能有那么不可靠?

然贾娇娇那样子,嗯,憔悴可怜也罢了,简直臭气熏天,康熙委实没有训斥她的心思,只丢下一句:

“你不是说自己挺不寻常的吗?反正爱来不来,朕只等你两刻钟!”

就一夹马腹,远远地避到上风处了。

梁九功倒是和气,还冲贾娇娇笑了笑:

“令主子就放心罢,咱们主子爷,最是个弓马娴熟的,如今又不是什么策马狂奔,不过是带着您在马背上舒服舒服,哪儿能摔着呢?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吧!省得主子爷真走了,您可不定就只能熬一路了。”

贾娇娇一听甚觉有理,赶紧放下窗棂,催着兰香几个帮她净面漱口,完了就想出去,给兰香死活拦住了:

“好歹换件骑装,这头发也要拢一拢,对了,还有帷帽……”

贾娇娇叹了口气,喃喃:

“其实这旗袍往上掀一下别起来,也是能骑马的,他不也没换骑装嘛……”

兰香十分恨铁不成钢:

“爷们是女人家能比的吗?况且那是主子爷!”

贾娇娇撇撇嘴:

“女人哪,你为什么会被踩到尘埃里头去?因为你自己就先把自己放低在尘埃里……”

兰香几个根本不管她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管迅速动作着,不一会穿好了衣裳,贾娇娇又有话说:

“发髻什么的就算了,我觉得一根大辫子就挺好的……要是不行,就将辫子随便盘一盘,总是要快快快!”

兰香没忍住又瞪她一眼,然而到底也不敢让康熙久等,只得遂了她的意,不妨帷帽上贾娇娇又有话说:

“不都说咱们满人家的女孩儿,不需要学那样小家子气的做派吗?”

另一边的菊香终于也忍不住,提醒一声:

“顾嬷嬷娘家就是汉人,贾家如今也是汉军旗呢!况满族贵女是爽利大气,汉人出生的小主也是温婉可人的,令主子这话可不好再说了。”

贾娇娇对这话倒是听懂了:

“不能地图炮嘛!就算真觉得那些所谓男从(剃发留头)女不从(缠足小脚不穿花盆底)的做法简直迂腐不要脸极了,也不能说的,对吧?”

兰香深吸一口气,菊香勉强挤出笑:

“有些事情令主子想想就好。”

又劝:

“这帷帽也不只因着不敢见人,实在是外头风沙大,您驻跸的时候又多半更愿意好好睡一觉,也没法子好好洗头、晾头发的……”

贾娇娇一听有理,终于不再闹腾了,将帷帽戴了上去,又穿上一双绣着颇精致百蝶穿花的小马靴,就急急下了车——

还别说,虽刚下车的时候总觉得仿佛还一晃一晃的,却没再有作呕之感,贾娇娇欢天喜地伸了个懒腰:

“早知道我昨儿就该下车缓缓了!也省得吐个半死!”

康熙骑着马慢慢踱了过来,语气阴森森:

“感情你还没打消走路的主意哪?是不是真的要……”

贾娇娇一听不好,忙忙截住他的话:

“没没没,我哪敢想着走路哪?只是说下来缓缓,就像现在这样,稍微站一站。”

康熙冷哼:

“没规矩,朕说话你也敢打断?”

贾娇娇是怕死也怕他,但有顾问行提点的一句“既然主子爷如今喜欢你活泼娇憨,你也不用狠学着规矩做派,左右日后主子爷心意有变,我自会使人知会你的”,她如今也不是很怕康熙的冷脸,因此还能嬉笑着睁眼说瞎话:

“哪儿能哪?我这不是听到您的声音太高兴了嘛?”

康熙气急反笑:

“听到朕的声音就欢喜,怎么下车的时候倒不知道往朕这边来?倒要朕来请你?”

贾娇娇嘿嘿一笑:

“那啥,不是实在晕得很,没看清嘛……”

康熙瞪眼:

“你就瞎掰吧!哪天朕恼了,真治你个欺君大罪,有你受的!”

贾娇娇嘿嘿直笑:

“我这是陪您逗闷子哪!您看我何曾在正经大事上欺瞒过您?就是我想,也没那本事不是?再说我们家老太太也不答应哪!”

康熙一听说顾嬷嬷,倒是点点头:

“嬷嬷对朕,最是一片赤忱,再没得说的。”

一不小心就忘了拿住这傻猫儿要是有本事,是不是就真要欺君的话柄了,倒是念着老太太更心疼这傻猫三分,竟带着她骑了小半日的马,中间因贾娇娇苦着脸抱怨“屁屁那儿磨得慌”,偏又不肯回车上去,还让人取了厚厚的垫子来,后更直接将人放御辇上:

“我这儿稳当些,你试试会不会好点——

先说好,可不许弄脏我的地儿。就是吐出来了,哪怕一口,也给我回你自己车上去。”

一句话吓得兰香菊香俩,甚至梁九功等,都不错眼地盯了贾娇娇半天,随时准备扛着痰盂冲上去。

贾娇娇倒想说她不稀罕这御辇呢,反正都是没弹簧路况差,除了地方大了些,还能有甚好处?

但坐了一会子,也真发现这御辇比她那妃等级的车架稳当许多,便也死忍着,好几回都差点就要吐出来了,到底忍住,康熙便只当她真好了,不由叹气:

“娇娇娇娇,可真是个只能娇惯着娇养着的身子啊!”

索性也大方一回:

“如此倒便宜你了,就跟在朕这儿端茶递水吧!”

贾娇娇这会子倒没和他呛呛,十分真心道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