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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阳城。

距离除夕之夜只剩下了短短七日的光景。

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张灯结彩地好不热闹。街头摊贩们见面聊地大多也是年节准备得如何如何之类的。

每年大体都是如此。

隆阳的冬季漫长又阴冷,除了晒太阳嗑瓜子唠八卦,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

而这两日,口口相传最多的还是言王府那位。

“听说,昨儿个一顶小娇送进了贤王府上了,贤王就在府里,摆了个小家宴,谁都没请,言王府的人都没去……看来,是放弃这位姑娘了。”

“不然呢?本来是当作嫡女寄予厚望的,如今倒是好,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真真是丢人。”

“再说,贤王若是大操大办的,岂不是打了贤王妃的脸?贤王妃背后,可是皇后娘娘和大将军府呢……”

“你们不知道吧?我有个侄女儿在贤王府里当差的,说是……本来言王府都要将人连夜送出去了,还是贤王一道圣旨给拉回来的呢……”

“是嘛!还知道一些什么,说说看……说说看……”

三五个人,围着街口说着闲话八卦,都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从南城门口进来,一路不疾不徐地路过他们,撩着的帘子后,一个半张脸有一道可怖伤口的男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将帘子又放下了。

正是跟着言笙来到隆阳城的玄月。

方才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他们耳中。

玄月似乎很有兴趣,放下车帘后就问言笙,“你姐妹?既然你是嫡女,怎么又叫作当作嫡女给予厚望了?”

言笙瞥他一眼,没说话,对方也完全不在意,颔首说道,“啊,是不是因为你是在扶不上墙,所以你们王府已经将你放弃了,难怪你特意交代,来了这隆阳城,让我千万别说认识你……”

言笙没说话,又瞥了他一眼。

谁也没想到,这位千刹门的门主,风格多变至如此地步,从上了马车开始,整个人又变了,叽叽歪歪了一路,嘴巴就没停过,不是问东就是扯西,实在烦人得很。

就算一个人都不搭理,他照样说了一路。

没见他口渴过,天马行空,四海八荒,都扯了一遍,当然,没有半句实在话,十句话九句不知所云……

这样的人,通常都焉坏。

言笙懒洋洋指着下巴靠着车窗,半阖着眼懒得搭理,一路奔袭而去,回来的时候虽然没有那么紧张,带多了个话痨拖油瓶,也令人不得不赶紧赶回来——早回早了事。

以至于这一路下来,实在累得慌。

眼瞅着终于到了隆阳城,倒是没成想听到这样的八卦……

言紫凝,竟是被一顶小轿走了偏门进的府。想来也是,贤王妃动了胎气,毕竟身怀龙嗣,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冒这个险去为言紫凝说两句话——言王府,也不会。

许是因着身份的关系,她对言紫凝总怀着一种说不清的歉疚。明明这并非她能够左右的事情,甚至……至今为止她也身处谜团之中而不明真相,但终究是自己的存在,令言紫凝失去了她这一辈子最最在意的东西——嫡女的身份。

马车缓缓驶向言王府。

话痨了一路的玄月微微敛着眉眼,竟是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性子本就如此,越是紧张的时候,话越多。

从坐上这一辆马车的时候,明明距离隆阳城还在千里之遥,他却总觉得那个地方有什么在呼唤他,是真相,是陷阱,是千刹门终极的守候,还是……不可知的未来。

他不知道。

甚至他不知道在这种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的情况下贸然前来,到底对不对?

可他还是来了……与其错失,不如莽撞一次。

……

这几日津津乐道的坊间八卦和愈发浓烈的年节气息掩盖之下的,是不易察觉的沉凝和压抑。

嗅觉灵敏的政客们在这样的喜气洋洋之下,嗅到了不同的味道,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朝堂之上更是连呼吸都敛着,尽量缩着脖子降低存在感,于是,每日里都要吵上几回的党派们,这两日都安静了许多。

陛下心情明显轻松又惬意。

今日早早下了早朝,回了御书房,抱着热茶杯窝在银骨炭前烤着火,眯着眼问心腹,“老十三这两日是怎么回事?”旁人看不分明,但这隆阳城的风吹草动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

“似乎……在寻个人。”总管眯着眼儿笑,半点没当回事,“十三殿下近段日子可安分了许多,连那花街柳巷都不曾去了,只隔三差五找言三爷喝个酒儿。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皇帝哼了哼,语气不明,“你倒是总向着他说话。”

总管眯着眼儿笑,愈发地像个弥勒佛,欠了欠身,“老奴向着他说话,还不是顺着陛下您的意思?陛下宠着他呢!”

皇帝没说话,搁下茶杯支着下颌,看着银骨炭的红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管陪着笑,心中却暗忖帝心难测,眼前这位……更难测,毕竟,这位对十三爷……宠是真的宠,但这宠也的确是复杂了些,有时候连他自己怕是都不太理地明白。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似乎累极,随意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

总管依言退下,掩了门在门口候着。

御书房内,光线并不明晰,有些昏暗。窗棱间的微光照进来,空气里尘埃起起伏伏,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他在做什么?”

身后,空气微微晃动,黑衣蒙面的暗卫从暗处走出,拱手,回禀道,“瑞王爷在找言王府的二小姐。”

“言笙?”皇帝微微挑眉,这个名字……最近听得有些多。

“是。”那暗卫又一拱手,回答道,却是没了下文。

这就是暗卫和太监总管的不同,总管称呼老五为贤王,但这么多年,他称呼十三都是“十三殿下”,带着点看着小辈的宠溺,于是……总有失偏颇。

今日之事,也是他知道,也许并不知道,但终究只说了寻人。

皇帝挥了挥手,那暗卫再次退下。

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