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大的夜明珠被封九妄抛到安德一手中。
默数三个数,安德一果然听见一声,
“送去藏宝殿。”
“是。”
从最初的惊讶到如今的麻木,安德一早已习惯了皇上,得点宝贝就往藏宝殿送的习惯。
空置十年的藏宝殿多宝架上的珍奇玩物数不胜数。
若真有传说中极尽奢华的海底鲛宫,安德一想也不过如此了。
南云使团于一月后抵达大景。
在正式接见使团前,封九妄已然避开人群,独自策马立于城外。
从东方既明等至日头高照,宝马香车方才缓缓行来。
带着南云独有的银铃轻响,车身绘制的图案是南云诡谲神秘的蛊虫。
大部队要在晚间才到,这一支队伍是属于连央的亲卫。
“皇太女,前方有人拦路。”
身材高挑的蜜色肌肤女子神情警惕,看着不远处的人影,往马车中传了一声。
莺鹂般的轻笑,连央叫停了队伍。
莹白的玉手从马车中探出,其后是妩媚明艳的眼眸。
波光流转,浑然天成的威仪贵气。
大红长裙裹挟着柔软弧线的娇躯,莲步轻移,翩然跃下马车。
封九妄收到过连央的画像。
知道小时候便玉雪玲珑的小妹妹如今生的如何绝代风华。
可千百张画像也抵不过连央真切站在他跟前,撩眸浅笑的一瞬。
翻身下马,高大的身影整个儿将连央笼罩,独属于成年男性的侵占气息袭来的有些猝不及防。
指尖抵住封九妄还欲上前的胸膛,
“阿九,再近就不礼貌了。”
封九妄舌尖抵在牙根,莫名的有些痒意,
“怎么不叫哥哥了。”
他从没有变过。
登基为帝想把小公主带到大景为他庆贺,打下南凌,想把小公主掳来大景为他庆贺。
说好的相见邀约,一晃眼竟是十年。
她从小小灵童长成了南云最耀眼的明珠,他却只能在遥远的大景,通过几张她的画像见证她的成长。
这也罢了,好歹小没良心的没彻底忘记他,书信中是一如往常的亲昵。
得知南云王总算松口,相信他不会伤害连央,放连央赴约大景,他早早准备着,结果眼前人,连哥哥都不叫了。
幽深的凤眸比起从前带着天然的威势,寻常人被这样瞟上一眼都得腿软,连央却是不惧的。
唇角的小梨涡漾开一点儿,漂亮的眼眸盯着封九妄瞧,
“长大了怎么还能叫哥哥?”
封九妄默了一瞬,神情有一丝微妙的委屈,
“百灵不还是你哥哥吗?”
乍见的那丝陌生在这句颇为孩子气的控诉下融化。
噗嗤笑出声,
“阿九哥哥,阿九哥哥!”
失而复得般的喜悦,封九妄俯身一把扣住连央纤细的腰肢,将其抱着转了好几个圈儿。
大红裙摆划出的层层波浪比盛开的山茶还要娇艳。
跟在皇太女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原来,王子说的,大景陛下是个诱拐皇太女,居心叵测的坏男人是真的!
带着封九妄坐进马车,连央脸上依旧是红扑扑的笑意。
“阿九哥哥依旧俊美,大景画师都该好好反省反省,送来的画像都是什么样嘛。”
娇俏的话音和从前一般无二,除了长大了些,更好看了些,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封九妄听了连央的话心里有一丝微妙,
“央央始终不肯来大景,不会是因为画像上的我,不够漂亮?”
心事被说中,连央一点儿也不心虚,小胸脯一挺,颜控的理所应当,
“是呀,若知道阿九哥哥比从前更好看些,我一定早早就溜到大景来了!”
得,不管是真是假,封九妄都想立刻回宫,把宫里的画师挨个揍一顿。
毕竟这位当初将他捡回王宫,靠的,还真就是他这一张俊脸。
抬手捏了捏连央的小脸蛋,
“小没良心的。”
他给连央写了许多信,明面上的邀约不提,私底下隐晦的提过许多回。
第一次被拒绝后,他也意识到如今身份的不同,为了连央安心,他还提过可以由他前往南云。
但依旧被连央拒绝。
“南云乱事可了?”
被立为皇太女后,连央半点不含糊。
能跟封九妄请教的事情一气儿往信中写,乖乖巧巧的等着他隔空教导。
那几日看见频繁入宫的信鸽,封九妄是又好笑又生气。
笑她跟依旧信任他,气她不够信任他。
“都解决了,判王为尽,阿耶绝不可能放我前来大景。”
泡了一盏花茶递给封九妄,封九妄没有丝毫犹豫的饮下,看的连央笑盈盈的小脸更添了几分亲近。
“听说,阿耶在为你选侍夫?”
连央愣了愣,没想到这件事他都知道,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到底十年没见,即便有书信往来,她在封九妄跟前也总觉得还像小时候。
突然提起选夫的事,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扣着茶壶的手顿了顿,连央让自己自然起来,漂亮的眼睛往卷翘的眼睫下一藏,让封九妄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是呀,阿耶说,我十六了,往后还要有许多夫郎,先,选一个乖的在身边带着,习惯习惯。”
莫名的酸胀在心口澎湃,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就不对劲的封九妄,在连央落实之后,依旧觉得气闷。
推开了马上上的窗子,叫自己吐出一口浊气,才斟酌的看向连央,
“也,未必要娶很多夫郎吧?就像,我,如今后宫依旧空置。”
女子多夫是件奇事,可若是皇太女多夫郎,又不算什么奇事。
刨出性别,身为皇储,又在人丁凋敝的南云,多迎一些夫郎实在正常。
封九妄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个什么劲儿。
权当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还没好好相处一回,就突然冒出了许多臭男人要更他争。
酸意上头,封九妄又提了一句,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多了就更扰人。”
连央好笑的看着封九妄别开头,不肯看自己的别扭模样,
“阿九哥哥。”
“嗯?”
“所以,我谁都没要呀。”
听见连央谁都没要,心里开心了一刻转瞬又突然拧眉,
“一个合心的都没有?是他们生的不好看还是品性不佳?不如,不如在大景多留一段时日,阿九哥哥替你掌眼?”
连央没留夫侍在身旁,封九妄又生出担心。
为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他可没少看坊间流传大热的话本子。
只因为连央曾在信中说他有些闷。
那些话本里少不得一些凤凰男,自己没什么本事,靠着一张脸得到了富家女的青睐。
结果不仅不知道感恩,反过头还想谋夺富家女的家产。
虽然连央是南云皇太女,可南云王老迈,性子又温吞,哥哥百灵又没比连央长几岁,看着就不牢靠。
他的小央央可别遇上了那些坏种!
不知道封九妄脑补出这么许多,连央只在一边笑的合不拢嘴,
“阿九哥哥,你到底是想我留夫侍在身旁还是不想呀?”
澄澈莹亮的美眸没有半点闪避的盯着封九妄,看的封九妄莫名的泛出一点涩意,
“最重要是央央开心。”
连央弯了弯眼眸,像一道小月牙。
问出了她许久前就想问的问题。
“阿九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封九妄一愣,旋即无奈摇头。
“央央相信,命运吗?”
连央漂亮的眼眸睁了睁,
“命运指引我,走入障林,遇见央央。”
“告诉我,央央不仅是南云的明珠。”
她该受万千宠爱,享万千荣华。
虚无的命运之说,但封九妄说的无比真诚。
从他的眼里,连央看得清他的认真。
幽深的凤眸好像有什么魔力,让人一见就沉溺其中。
“我在来大景前,巫师又给了我一支签。”
“是什么?”
狡黠的露出个笑,连央轻哼一声,
“秘密。”
封九妄莞尔一笑。
连央的香车缓缓驶入宫中,独属于女子的娇奢在这座皇宫久违。
藏宝殿外立着数名最秀丽清俊的宫侍。
整个皇宫,就连玄极殿选人伺候都没有这样仔细过。
连央缓步下了马车,看见殿外一道儿的俊秀宫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她最是爱美,身旁伺候的人也没有一个不好看的。
封九妄这一遭安排,深得她心!
再抬眼,藏宝殿三个大字遒劲有力,连央微微侧身,
“这不是?”
封九妄摸了摸鼻尖。
连央的藏宝殿是南云王亲笔所书,封九妄当然不可能在这座藏宝殿落成时将南云王请来题字,便自己临了南云王的字迹。
“像不像?”
连央眨了眨眼,
“我都要以为是在南云了。”
往里走,是不出意料的奢华。
满地柔软的毡毯叫人仿佛踏入云端。
大布局和六岁那年的藏宝殿相差无。
窗边美人榻下端坐着一只极为漂亮的长毛白猫,对上连央圆溜的眼睛,轻巧的跃下。
衔着一支花小碎步迈到连央跟前。
连央俏丽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惊喜,蹲下身,从猫儿口中接过鲜花,随手往耳后一搭,
“这是踏雪?”
封九妄跟着蹲下身,修长如玉的指节在踏雪下巴挠了挠,得到小猫舒坦的呼噜声。
连央跟着揉了揉踏雪的脑袋不由的笑,
“胖乎乎,圆滚滚,一点儿都看不出可怜样了,养的真好。”
这还要说到一年前。
封九妄在雪夜遇见了瘦骨嶙峋,可怜的很的踏雪。
他不是什么善心之人,却在看见这只小猫时,鬼使神差的将他带回玄极殿。
与连央通信时,不出意外的提及了它。
那一段时间的信中,连央明显对这只小猫很是关心。
她极为喜爱这些毛绒绒的小可爱,可惜南云王接受不了猫,连央便在封九妄这儿隔空养起了它的小乖乖。
踏雪的名字是她起的,三五不时送来些小玩意儿给踏雪玩,看的封九妄都眼红这只蠢猫,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是将它养的白白胖胖。
视线不由的落回惬意揉猫的连央身上。
虽然多年未见,可实则二人之间的回忆从未有所消减。
“殿后埋了青梅酒,去岁冬,你提过的荔枝也埋下了,若你,等一等,等得冬日再启程,便能亲自启出那一管荔枝。”
那是连央突然翻出的古籍,上头记载了雅士们喜好围炉煮茶,埋竹酿酒。
将各种水果藏进精选的竹节中,雪落埋入土中,等到来年大雪又至,将其取出,便能酿出连主人公自己都拿捏不定的果酒。
南云湿热,少见大雪,这样的趣事儿看见了没法做,可不叫人心痒痒?
信中提了一嘴,这档子风雅趣事就留给了封九妄去办。
连央觉得有些好玩。
她人刚到大景呢,怎么就开始说起延缓归程的事了?
“阿九哥哥,若只有果酒,可不能够将我留下。”
“还有,你做喜欢的破云楼楼主,也在冬日回京。”
这可拿捏了连央。
珍奇古玩连央什么都不缺,但就是对金饰情有独钟。
小小年纪嗜金如狂!
破云楼是三年前横空出世,楼主制得一手好金饰。
富丽华贵,清隽文雅,在他手中,黄金能生出万千变化。
自从得到第一件出自破云楼楼主之手的如意莲花冠,连央就就对这位破云楼楼主生出了强烈的好奇。
可惜有才的人总是很有个性,除了能通过封九妄向那位破云楼楼主定得几件心喜的首饰外,她再没有旁的途径能够联系上这位很有性格,很有原则的楼主。
如今听封九妄说能有机会见一面这位神秘莫测破云楼楼主,还真让连央生出一点期待。
心神都在破云楼楼主身上,连央压根没有注意到跟在封九妄身旁的安德一,脸上越发古怪的神情。
也不怪安德一这般模样。
他说皇上好端端的学什么匠人手艺,还非金饰不造。
整个什么破云楼出来,也不见皇上正儿八经的做买卖,如今看到皇上在南云皇太女跟前诱哄,骗着人多留些时日。
他还有什么不懂?
莫名的,安德一突然想到了一句老话。
女人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
那皇上这是想抓住皇太女的心,先投其所好,制得一手好金饰?
嘶!
不敢想,不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