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见封九妄藏不住的红,连央痴痴笑了下,拽住了封九妄的衣袖,踮起脚尖凑近他。
封九妄脑子还混沌着,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往下倾,去听她想说什么,
“陛下,你也害羞啦,没事,我,我不嫌弃你,下一回,下一回陛下记得,要,要夜深了,在帘帐中才行呀。”
连央自觉十分大度的宽慰了封九妄,全然不理会被她一番话打击的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震惊后委顿的帝王。
夜深,
帘帐。
封九妄深深的看了连央一眼,对小姑娘常识的匮乏更进一步。
他,他只是亲了她!
不,连亲吻都不算。
他们只是极为短暂的唇瓣相贴!
默默伸手将意乱情迷中,连央后掉的帽子戴回原位,带着点无法言说的恼,封九妄干脆将帽檐往下压低。
笨东西。
他才不会害羞。
实则连看都不看连央的某人如是想。
沈广白鬓发花白拄着拐杖。
病重不住佝偻的身子被他强硬的挺直。
可他以这样精神的面貌从营帐中早早出来,是顾念和自己最为得意的学生多年不见。
不是看他们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形如青松的老者锐利的双眼狠狠盯着眼中全然没了他这个老师的不孝徒弟,冷哼一声。
“还不随我进帐!”
极为熟悉自己这位学生的沈广白,轻易看出了他不寻常的羞赧。
哼,多年不来拜见,如今还被他亲眼撞破压着个小太监,光天化日下,这般行径,他是该脸红!
沈广白冷冷的说了声,径自往左侧走去。
封九妄这才不自然的想起,哦,对,他全然不受控制的想要亲吻连央时,被老师瞧见了。
无论如何,在沈广白面前总是端方有礼的封九妄浑身躁意更甚。
一时间竟有些踌躇起来,
倒是连央看他迟迟不敢动作,灵动的转了转眼珠子,才小小声的与他说,
“陛下也害怕夫子呀,我也怕。”
被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戳心窝子的安慰,头一回,封九妄觉得,连央安安静静不张嘴时也挺好。
无奈的去握她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再熟悉不过的柔夷时,封九妄诡异的打了个转,大掌隔着衣裳,握住了她的手腕。
竟是连碰一碰连央的手,都不敢了。
连央疑惑极了,话本上的男主人公分明不是这样的,怎么封九妄看起来格外古怪呢?
两个人都阴差阳错中,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
连央是无人教,只能从话本上瞧。
偏偏那些个遣词造句她又半懂不懂。
封九妄则是在本该晓事时,被废黜,被圈禁,此前更是在迷魂引的作用下,几度失去理智,嗜血弑杀。
好不容易尘埃落地,他又觉命不久矣提剑上阵去灭南凌。
这一系列事情下来,当今的铁血手段早已深入人心。
谁能想到,堂堂天子,是个不晓情事的?
安德一倒是知晓所有内情,可他也没胆子提不是。
两个旁人无所知的懵懂的灵魂,碰撞迸出的火花,只让人觉得,这世间的天生一对,大抵就是如此。
隔着衣袖牵着连央入帐,封九妄一眼就看见了桌案旁安置着两盏茶。
两盏。
看向沈广白绷着脸不悦却缓缓收回手的动作,不难猜出另一盏茶是老师方才见到连央后,为她准备的。
封九妄抵唇轻咳一声,欲要开口先被沈广白打断,
“喝口茶吧,陛下许久没喝我泡的茶了。”
平和的语气,却叫封九妄沉默良久。
连央察觉到了封九妄的不对劲,扯了扯他的衣袖,见他没有反应,稍加思索便看向沈广白。
“老,先生,这盏茶有我的份吗?”
沈广白花白的眉毛一抖,被小姑娘娇俏的模样逗的险些绷不住脸,
“小友倒是自觉。”
听了这话,连央晶亮的眼睛眨了眨,极为自然的落座,顺手拉着封九妄一道。
不似寻常贵女姿态优雅的品,连央不懂茶,便只牛嚼牡丹似的灌了口。
末了还要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二人瞧她模样以为她要说出个什么花来,却听她言,
“唔,不如我的蜜糖水好喝,不过,这是陛下喜欢的茶。”
连央俏生生的仰起小脸看他,大言不惭的点评起老师的茶艺,叫封九妄那点子尴尬在哭笑不得中散了个干净。
“老师的茶千金难求,可见你是个不识货的。”
稍显凝滞的氛围就在一应一答中破冰。
连央一听千金难求,哪里还管的上其他?
眼巴巴的看向封九妄没来及喝的茶,
“这么说,老先生岂不是坐拥金山?”
一杯茶千金难求,眼前这一壶能值多少银子?
方才还板着脸的严肃老头彻底被连央的俏皮话逗乐了。
眼看着弟子都松散起来,他又何必添堵。
“小友不知,老头我自命清高的很,非常人不得饮老头的茶。”
沈广白绷着脸时看起来严肃,可花白的眉毛胡子,在他稍显和悦时就显得分外和气。
尤其他叫自己小友哎!
新奇的称呼让连央对沈广白很是有好感,
“老先生,你是唯一一位陛下尊敬却对我没有偏见的长辈,果然是非常人的老先生!”
直白的喜悦让见惯了诡谲人心的沈广白竟有些愣怔,下意识去看封九妄,却见他眉眼极为温和的看着身旁的穿着内侍服的小姑娘。
“小蒹葭是世间极少见的月亮,除却老师这般罕见的真君子,旁人愚昧,自然瞧不见你的好。”
不是你不好,是旁人看不见你的好。
在一旁的沈广白只觉得一口老牙都要被酸掉了。
他那个十五六岁,面对小青梅示爱,大手一挥,说自己心中只有天下,没有女色的学生,去哪儿了?
听听听听,什么世间少见的月亮,什么旁人愚昧,真真是油嘴滑舌,油腔滑调!
“连姑娘近日风头极盛,自然也非常人。”
这话刁钻,全凭人心性来看,可以认作是嘲讽也可以认作是夸奖。
连央自然是不知羞的,登时一扬下巴,睨了封九妄一眼,
“还不是陛下不好,我实则温柔的很,可在外头我不能给陛下丢脸呀。”
闻言沈广白登时大笑,
“是是是,他啊,最好面子,损了什么也不能损了面子。”
说着为封九妄又添了茶,才叹了一声,
“真见着了连姑娘,倒也不奇怪你的偏爱了。”
沈广白很是惆怅的看向封九妄。
他们师生二人许久不曾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这其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纠葛的人太多,事太杂,即便是自诩闲散客的沈广白,也是用了这么多年才将对先皇愧意放下。
“朕猜老师会喜欢她。”
封九妄眉眼的柔情毫不掩饰,这个打小在沈广白眼中便分外守节有礼的学生,鲜少有这样外露的情绪。
“是,难为你有心了。”
沈广白微微一笑,从案前取过一只匣子,递给连央,
“连姑娘若愿意,日后便随陛下一道,喊老头一声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