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置了张八宝架子床。
其上软褥锦被并绒毯层层铺就,是连央一眼见到就恨不能焊死在上头的喜欢。
可眼下她只蜷着身子,缩在一旁的美人榻上。
小脸一半下埋,露出的眉头紧锁,确是林启所言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连睡梦中都不得好眠。
在美人榻边坐下,封九妄大掌在连央身后拍了拍。
安抚的动作起了效用,小姑娘的眉眼舒展不少。
“让御膳房做八宝鸭来,半个时辰后叫她。”
连央脾胃虚弱,若是这一夜就让她空着肚子睡过去,明早必然不痛快。
不等半个时辰后,连央自个儿就醒了。
大抵是裹着寒意就睡着了,连央有几声咳,神情蔫嗒嗒的,像被风雪催折一般。
封九妄听了觉出几分心烦。
不过是离开玄极殿一日,怎么就叫她这般可怜。
莫不如就将她锁在玄极殿罢了。
念头一闪而过。
却是叫人煨了甜甜的梨汤。
连央眼看着她爱的八宝鸭越挪越远,不满的瘪嘴,“陛下连八宝鸭都不舍得让我吃了。”
连央不知这是封九妄特意叫御膳房新做哄她的,只是她不争气,一觉醒来又咳上了,那这八宝鸭,就成了吊胃口的坏东西。
“不想忌口就照看好自己的身子。”
连央正欲反驳,可喉间一阵痒意,又让她不住的轻咳两声。
连央将手往额上一搭,暗道坏事。
封九妄见她动作,便搁了筷子看她。
瞧见连央本就恹恹的神情更可怜了些,用不着多想,就吩咐了安德一去煎药。
连央小脸皱巴的难看,软声求他,“陛下,我睡一觉就好了,不想喝药。”
白御医这回开的伤寒药怪的很。
又甜又苦,说不出的难喝。
她本就没将白御医开的药喝完,只说自己已经大好,封九妄听她不咳了也就随她去。
如今看果然是没根治,哪会再纵着她?
若不是知道她今日在国子监受了委屈,他还要再嘲她两句。
“乖一点,连央。”
每当封九妄这样说时,连央总像被揪住后脖颈的小猫。
立时就怂嗒嗒的不敢卖乖。
踏雪好似发现了连央此刻的乖觉,不知从哪儿溜出来,在她脚边打了个转,乖乖的蹲坐在她脚边。
一日的疲惫在看到踏雪可爱的模样时,松泛许多。
“哎,你要是只大狗就好了,我带着你一块儿上学,想想就威风。”
连央突发奇想的嘀咕着,又拿脚尖逗着蹭了蹭踏雪蓬松的尾巴,看它尾巴一甩一甩的,不期然笑出声。
“用膳。”
封九妄看她和踏雪玩的起劲,指尖在桌上轻点。
连央忙抬头对他讨好的笑笑,作怪啊呜一口,叼走了封九妄夹起的一片玉兰。
动作很是突然,两个人都是一愣。
连央不是没被封九妄投喂过,但这样自己凑过去叼他筷上的菜,总好像哪里不对劲。
封九妄倒是接受良好,不咸不淡的看她一眼,又叨了一勺颤巍巍的鸽子蛋,送到连央嘴边。
他都不介意了,连央就心安理得的再度接受投喂。
一顿饭比连央往日用的多些,反倒是封九妄自己没吃多少。
梨汤送上来时,连央心虚般的给他递了勺,被封九妄皱着眉咽下。
一通闹,眼看着连央的情绪好了许多,不再是个蔫嗒嗒的小可怜,封九妄才伸手在她后颈捏了捏。
“怎么去哪儿都受欺负。”
连央闻言忙瞪大了眼,极为不服,“我才没有受委屈,我今天把那个挑事的,都骂哭了!”
全然不知道裴玲为什么哭的连央,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眉飞色舞的讲起了她是如何,极有风范的斥责裴玲吵闹,还拿毛笔砸了她的光辉事迹。
封九妄瞥了假传情报的林启一眼。
倒没有生气,更多的是一种兴奇。
他一早看穿了连央窝里横的本质,对着他撒娇卖乖讨好处是信手拈来,到了外人面前,她总容易胆怯。
听她绘声绘色的夸自己很是厉害,封九妄竟生出与有荣焉来。
“没受欺负做什么可怜样?”
连央的笑意顿收,目露幽怨的盯着封九妄。
“我说错了,我还是受欺负了的,学正教的那些之乎者也,我什么也听不懂,那些字全都欺负我,长的和我脑子里的全然不同。”
原来是笨学生吃了上课的苦。
封九妄抵唇轻笑一声。
“不懂的回来问朕,不必着急。”
封九妄难得温和有耐心。
他送连央去国子监本也不是要她立时三刻跟上进度,成为才女,国子监能学的东西他都能教她。
但小姑娘被关的惨了,性情中总带着一丝怯。
倒不是她胆小,而是她从不曾有机会与同辈正常往来,这叫她一对上陌生人就容易绷着。
国子监别的没有,却是眼下最适合叫她习惯与人相交的地方。
只是那个裴玲说的“庶女”二字,并非无的放矢。
封九妄比谁都明白,上流贵族的交往讲究正统又逐利。
沉吟片刻,封九妄突然肆意的笑出声,
“养匹狼更威风。”
连央惊愕的看他。
“养,养狗?”
她以为封九妄是听差了她的话,将狗听成了狼。
却不妨封九妄矜傲的抬了抬下巴,斩钉截铁,“养狼。”
他养的小人偶,怎么能带着普通小犬撑腰。
养只魏家那样的卷毛狗,带出去能叫她逞威风吗?
连央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害怕紧张之余更多的是刺激。
那可是狼哎!
“我,我要养只好看的!”
小姑娘眉眼如画,这些日子越发长开了。
如今灿着眼眸渴求的看他,娇的不像话。
“且等等,你乖,朕便捉狼崽子给你养。”
宫中有猛禽,但都是见过血的。
那是这些年来,他养来与自己互搏,压制心中层层翻涌的恶念。
也有乖顺的,但都被御兽监磨平了本性,看着死板呆滞,与连央的鲜活灵动怎么都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