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纳闷了,自己的儿子给别的女人送终尽孝,母亲是在什么时候修炼出了如此豁达的境界?
现在不管这些了,这个关键的时候,我心急火燎的又跑进三奶的卧室。
“慧茅,你过来,师母有话给你说。”
我坐在床沿上,尽量把耳朵递到三奶的嘴边:“师母,您说吧……”
眼泪又不争气地淌了出来。
三奶从厚厚的铺盖里抬起手来,摩挲着我的脸,哆嗦着说不出话。
这就是人之将死的反应吗?
这时,我父亲和母亲走进卧室,对围着的一对女人说:“大家都到外面去休息一下吧。”
人们立即懂了,三奶临终有话交待,有旁人始终不太好讲。
大家也都明白,杨梓和杨楠是不是三公亲生的女儿,这还是两说,但是三公膝下是没有儿子的。加上两个女儿有还小,三奶的后事,自然是我这个当徒弟的操办。而我才十七岁不到,操办丧事这种大事,其实还是我父亲负责。
三公和三奶本来也还年轻,压根就没有准备棺材,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给自己准备棺材呢?一副棺材,少说也要两百多块钱。
现在这种事情落在了我的头上,大家都觉得我这个徒弟当的太冤,同时也太大仁大义。
的确,我才给三公当徒弟半年时间,到现在都还没有颁职呢。要丢下这事不管,也不会有人嚼舌根。但是我不是这样的人,我父亲也不是,我们都过不了良心和道义这一关。
其实没有人知道,三奶现在已经是万元户了,马鞍山五个村民组,还没有一家成为万元户呢。加上我怀里有一千多块钱,就算现做棺材,全部丧事操办下来也花不到一半。
端公做度亡法事的利市钱自然不用开的,这是我们同门的规矩,何况三公还是掌坛师。
三奶听出人们都走出了卧室,这才把抚摸着我的脸颊的手掌,重新握住我的手。
很有力气,不像将死之人。
“慧茅,我去找你师父了,你也不必悲伤,有几个事情,趁着我现在还能说话,就必须得给你交待清楚。”
不要这样,我受不了的。
眼泪哗哗的又淌了出来。
嘴里却哽咽着说:“师母,您请说……”
三奶突然面露微笑:“慧茅,其实你不晓得,我和你师父只是前世的夫妻,今生呢,也只是一个伴而已。到了下辈子,我们又是夫妻了。我给你说,杨梓和杨楠,她们的确不是你师父生的,也不是我生的。你师父太痴迷茅山术了,二十岁的时候,就丧失了男人的功能,一门心思研究他的茅山术。后来,我们在五十多岁的时候,你师父想着我眼瞎,这才领养这对孤女,好歹也给我做个伴。但是她们两姐妹并不晓得自己的身世,你以后也不要说破。我走了,以后你和她们两姐妹,就不要再小娘小娘的叫了,就当成兄妹相处吧。你呢,也不要搬回去了,还是住在这里,帮我和你师父把这两个姑娘带大。”
我不跌地点着头,想着三奶看不见,立即又嗯嗯地答应着。
“还有慧茅,我死了之后,你记得看看你老妈找来的那些缝老衣的人,有没有在鞋子的后面缝上一根带子,这样的话,我下辈子和你师父就有后代了。这个我倒是给你老妈交待过的。还有,你得把我抬到老虎坡去下葬,地点你老爹也是晓得的,在你没来之前我也给他说过,那是你师父早就给我相中的阴宅。”
我又不跌地答应着,并补充说“晓得的,我听着呢。”
三奶继续说:“有一点你必须要记住,那个阴宅能庇佑后人大富大贵,你们三个现在就以兄妹相称,都是我的后人了。以后你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不过,那个阴宅只能管三十年,三十年后,你得给我重新迁坟,新的阴宅,你师父已经写好地点和位置,就在床下的铁皮箱里。”
“哦,我知道了……”
“你重复一边给我听听!”
三奶不放心地说。
我赶紧把她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老虎坡的那个阴宅只能管三十年,三十年之后,也就是2015年腊月初……”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具体时间,因为三奶还没有死,也没有推算下葬的时间。
“随便,腊月间就行了。”
三奶豁达地说。
我也就接着说:“嗯嗯,也就是2015年的腊月间,我就得给师母您重新迁坟,新的阴宅,师父已经写好地点和位置,就在床下的铁皮箱里。”
“好!”
三奶欣慰地笑了。
我又补充说:“师母您放心,我会把您的叮嘱都写在本子上,一起放在铁皮箱里,我走到哪里,就把铁皮箱带到哪里。”
三奶突然面露惊慌之色,急急地问:“慧茅,你打算要去哪里?我不是给你说了吗?你不要回你原先的那个家了,你要在这里把杨梓她们两姐妹抚养成人的,对了,你把她们也叫进来……”
我点着头,嗯嗯地答应着,急忙跑出卧室,将哭得稀里哗啦的杨梓和杨楠领进了卧室。
肥坨还真就像个护法一样,拎着他的开山神斧,威风凛凛地站在门边。人们诧异着,也没有人叫他回避。
“妈……”
姐妹俩跪在三年的床边。
我想了想,也跟着跪下。
“好!”
三奶微笑着,眼睛还是没有张开。
我刚刚听出来了,三奶其实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可能三公给她施了驻颜术,才显得这么年轻。七十多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她的眼睛睁开过那么一次,或许三公以前曾经见到过。
“杨梓杨楠,我走了之后,你们就好好的跟着慧茅哥哥一起生活,哥哥会把你们养大的。”
“我不!”
杨楠只有十岁,还不太懂事:“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妈妈……呜呜……”
气氛立即又悲伤起来。
十二岁的杨梓已经很懂事了,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问三奶:“妈,莽子是我们的小辈子,我怎么能叫他哥哥呢?”
“嘿嘿……”
三奶开心地笑了:“杨梓啊,慧茅哥哥是你爹的徒弟,也就是你的师兄,辈分应该是这样对吧,以后呢,你们就是慧茅哥哥的师妹了,而且啊,妈妈走后,你们还要比师兄师妹亲才对,要像一家人一样。你们要听哥哥的话,哥哥一定会把你们抚养成人,抚养成才的,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难过的。记住没有?”
杨楠这才止住哭泣,脆生生地回答:“记住了,慧茅哥哥以后会给我买粑粑的……”
一句话惹得我的眼泪又哗哗直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