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他们更怕军法处置。
对他们来说,死亡并不可怕,或者全家受罪才是最可怕的。
此战,他们明知是死,也得往前。
但现实很残酷,就是鸡蛋碰石头。
两军一交兵,虎皮驿的三百清军兵丁,就被周大虎的大军淹没,翻不起一点浪花。
一把火,虎皮驿燃起熊熊大火。
望着这一切,周大虎低声问身边的高起潜道,“马上就到了沈阳中卫,建虏的沈阳盛京,不知高监军有何想法?”
高起潜声音浑厚,他看了看四周,点头道,“周大帅治军带兵有方,一路凯歌,令咱家佩服。”
周大虎道,“本帅听说高监军赞成与后金建虏议和?”
高起潜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咱家在关宁锦监军从崇祯二年起到现在,已经七年有余,不敢说咱家最了解辽东兵马实力,但也是数一数二。辽东兵马作为大明最强边军,物资兵器优先供给,就是这样,辽东兵马出城亦然不敌建虏,只能守御。”
“最强的辽东兵马如此,那些关内的大明军队又会怎样?这么说吧,关内兵马遇见建虏八旗精锐,肯定是一触即溃。中原腹地,流贼肆虐,强军都和建虏拼光了,流贼怎么办?”
“百姓只顾眼前利益,流贼给一点小恩小惠,他们就说流贼好。没有朝廷维护秩序的乡村,会好吗?”
“在咱家看来,建虏与我中原风俗差距太大,且抢掠残暴成性,汉人百姓一律被作为奴隶使用,如此,建虏就是打进来,也站不住脚,百姓士绅会一致反对,虽有大动荡,却无亡国之忧,朝廷励精图治,整顿军马,以几十年的时间,收复辽东也是有希望的。”
“而流贼则不同,他们都是大明百姓,极易煽动穷苦百姓。穷苦百姓之苦,咱家也都知道,当初能吃饱饭,也不至于会进宫中当差。百姓被蛊惑、煽动、啸聚裹挟数万人,十万、百万人,四处流窜,而中原腹地官军多是步兵而少马兵,长期下去只会被拖垮。”
“而流贼所过之处,城破村残,百姓四散而逃,大量土地荒芜,官府官员被杀戮,税源大量流失,朝廷财源减少不说,还得出钱赈济受到流贼肆虐兵祸的百姓,一增一减,长期下去,人心散离,财政枯竭,建虏和流贼内外夹攻,大明危亦。”
听到这些话,周大虎不由高看起这个高起潜。
在明末,宦官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一直作为皇帝的左右手出镇监军。
在外给皇帝上疏,宦官都是以臣为称呼上疏,以朝廷官员自居。
高起潜的身份是关宁监视御马监太监,但其待遇仪仗礼仪是按总督一级对待。
对高起潜的见识,周大虎也是暗暗吃惊,对方能成为崇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之一,果然还是有一定足够的能力的。
周大虎对太监并没有多大的排斥,他们也是人,尤其是大明的皇宫还有内书堂让宦官上学,有了文化的宦官,从数千人的小社会底层中一步步爬上来脱颖而出,个个都是人精有一定能力的。
这些天他和高起潜一起行动虽然是无奈之举,但这些天共处下来,并不像前世电影电视小说和史书上、以及文人的笔记等所写的那样不堪,贪婪、无能、心胸狭窄、妒贤嫉能等等。
而是一个令周大虎有些诧异,和军兵一起吃苦,对属下嘘寒问暖的一个大太监。
这完全颠覆了周大虎的三观。
趁这个作战在一起相处的机会,周大虎想和这个大明明末权宦好好的交流一下。
自己对高起潜的心结,可能就是原有历史上其见死不救害死了卢象升。
不过真的是高起潜害死了卢象升么?
历史犹如披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
史书是人写的,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写的书必然带有写书自己人的主观想法,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也许自己可以改变这个高起潜,到崇祯十一年,说不定会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如卢象升等。
他也不知道历史的滚滚车轮,是否还会沿着历史的轨迹而行。
他要现在早早地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自己要广结善缘,团结力量,多挽救一些忠臣良将,才能挽救大明之大厦将倾。
周大虎看向高起潜道,“你的这些观点,可有朝中大臣赞成?”
高起潜也看向周大虎,沉默半天道,“别的人不敢说,但是辽东巡抚方一藻亦有此意,和咱家观点相近。”
“皇上呢?皇上有此意吗?朝中众多大臣又是怎么想的?”
这也是两人在共同的行军中,各自对对方有了较大的改观后,态度和缓后,才会有如此回答。
这事搁一月前,简直不敢想象。
可是如今却是真的发生了,就在现在。
高起潜却是在考虑如何回答周大虎。
经过这次行动,他可是看出了对方的军事巨大能力。
在建虏腹地来往犹如无人之境,虽然这是在建虏奴酋皇太极和主力不在突袭的情况下取得的。
不过如此,也不是大明现在将领能做到的。
可是周大虎却是偏偏做到了。
这样的将领在这兵祸连连,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朝廷和皇上怎能不依为国之柱石?
如此良将,朝廷内外谁也扳不倒周大虎。
既然这样有能力的人不能得罪,那就应该缓和关系,甚至有机会的话,应该结交一番。
想到这里,他也就放开一些提防,实话说道,“咱家身为陛下的奴婢,不敢妄猜陛下想法。不过每次回宫觐见陛下时,有感陛下对流贼的担忧,以及朝廷兵马对战建虏的浪战之举的担忧,都是溢于言表,咱家作为臣子,怎能不忧?”
说到这里,高起潜轻轻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朝中一些言官,不懂兵事,亦不清楚建虏的实力,也不清楚辽东的局势情况,一听到议和二字,就大肆反对,历数前宋和议最后亡国的例子,殊不知大明情况更是危险,情况不相同,怎能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