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玄话锋一变高声道:“军屯乃是太祖强兵足兵之制,这些年来,确是有无数卫所屯田被侵占兼并,如今,为了大明长治久安,富国强兵,本道在豫北三府实行改革,整治治安、清丈土地,编立新的土地鱼鳞册和人口赋役黄册,审理积案,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
“王爷身为太祖子孙,在朝廷风雨飘摇的时刻,应当身体力行,当做表率,支持改革,为大明多争一份生机。”
杨中玄起身,凌蒙初和周大虎一起起身,向潞王朱常淓躬身一礼,看着对方如何表态。
已经二十九岁的潞王朱常淓,顿时白皙的脸上,立即涨的通红,胸中有一股火似在燃烧。
但他想想眼前三人的身份,他无奈的忍住了心中的怒气。
“几位想怎么办?”
朱常淓没有在刚才念的事实上跟几人争辩。他身为藩王亲王,官府还不敢在这上面弄虚作假,自家事自己知道,王府上百人,每年收租时,更是动用大量人手,打人伤人更是平常。
在以前,官府都是害怕王府威势,各级官员都不愿得罪王府,影响自己的前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处理。
现在对方不留情面,而且是寻事而来、压迫而来,他不承认能行么?
杨中玄拱手一礼道:“请王爷交出兼并、侵占、无故占用的军屯官田。打伤打死人的,年代久远的,赔偿打死打伤的百姓,死亡的家户一家百两,重伤的百两,轻伤的三十两。而近三年的,交出凶手,同时按以上所说,作价赔偿。”
“王府自管田业,租子由官府而定,不等超过租户总收入的三成;官府代管田业,租子为总收入的二成五。但有超出,官府十倍罚之,并对举报者之人种的田亩,收归官府代管。”
“民田诡寄王府名下者,王府自查整改,一旦发现有所诡寄民田,十倍罚之。”
“王府产业,从今日起,一律按律缴纳朝廷税赋。走私私盐,当罚银万两。”
杨中玄看着已经快要忍不住的朱常淓,接着道:“潞王心系朝廷,前两年上疏朝廷,卫辉城卑土恶,请选护卫三千人助守,捐岁入万金资饷,不烦司农。朝廷嘉之。……现在,这该兑现了。”
“呼哧、呼哧……”潞王朱常淓胸脯剧烈的起伏并喘着大气,就如斗牛一般,鼻中喷出两股热气,眼中有些泛红,憋了半天气,才发出一声怒火吼道:“你们这些人,欺人太甚。本王要按你们这么办,全府都要饿死了,有本事你们杀了本王吧。本王一条也不会答应,你们想怎么干就干吧,只要你们不是我老朱家的官员,随你们的便。”
一旁一直不出声的王府长史,看见事情有不可一发收拾的地步,赶紧起身过来打圆场。
王府长史是朝廷任命派过来的,掌王府政令、辅相规讽,总管王府事务。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王府长史奏上,如藩王有过失即问长史。
潞王的事情与他王府长史就有关了。
虽然其他的十几年的事情与他无关,但这两年的事情就与他这个王府长史有关系论了。
可以说,他的政绩,就和王府是挂着钩的。
潞王有事,他王府长史肯定会牵连倒霉的。
他不得不站出来。
王府长史,正五品。
“大家都好好说,王爷是太祖子孙,皇亲宗室,而三位大人和将军,是来解决问题的,争吵解决不了问题,还请大家好好说话。”王府长史小心的劝解着,轻轻的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
这时,潞王朱常淓也稍稍冷静下来。
“你等三人的提议所列,不是朝廷圣命,本王不会听从。”
杨中玄再次拱手一礼冷声道:“此事乃本人兵备副使一手主导,豫北三府同时改革,谁也不例外。如今天下内忧外患,时局动荡,流贼肆虐,河北三府、晋地等地流贼纷至沓来,崇祯五年、六年,潞王身当其境,焉所不知?天下百姓人心浮动,生活无着,纷纷揭竿而起,再不改革,给百姓和军户一个希望,大明危亦!潞王身为太祖子孙,不能光享荣华富贵坐享其成,而在国家有难的时刻,不出一份力,不出一分钱,这样皇亲宗室还凭什么让百姓朝廷供养?”
杨中玄心一横,他知道拿不下来眼前的潞王,这场三府的改革就进行不下去了,他必须要发狠心拿下对方不可。他心中已经有了觉悟和准备,丢官罢职也是在所不惜。眼前的大明的情势他看在眼里,不改革,让百姓减轻负担能够活下去,让卫所军士生活和训练有所改善,让朝廷税收增加,大明,光靠周大虎等一干将领打仗,而后勤不继,也难以长久。
为官一时,造福一方。
不求封侯拜相,只求问心无愧。
一念如此,杨中玄胆气丛生,高声道:“这些改革除弊之事,就是我兵备副使职权所在,本使将说到做到,将事情做成,只要为了朝廷强兵活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还请王爷早做决断,三天时间,不然过期不候,官府将强制执行,只进不退。”
“你……你……”潞王朱常淓感受到了侮辱,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周大虎看了半天,听了半天,他现在身为武将,身份敏感,本不想说话,但是在这事关的巨大的利益上,这个还略有贤名的潞王也不例外,不愿放弃,不愿为这个供养他的朝廷出力,还幻想着朝廷支持他。
他要打破对方的这个希望,让其彻底死心接受这个协议。
周大虎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王爷,末将提督宣大山西三镇总兵官,还兼着豫北三府的防务,末将说句粗话,此事改革末将一手参与,将一起进退。王府遵纪守法出一些钱粮和让出去一些利益收益,对王爷有好处没有坏处,大明好,你才好,大明坏或者完了,你这个王爷就是相当平民百姓,也当不成,只有死路一条,还是全家都死的一条路。话尽于此,王爷自己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