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一片静寂，大家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尚磊，神情里有不安也有蔑视。
反观尚磊，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一边整理着每天要上报的质量日报，一边慢悠悠地说道：“乔副总刚才的长篇论述，无非是在强调水泥质量的均匀性，而他那个假设，与实际的水泥质量管理状态完全是南辕北辙，甚至可以说是危言耸听。各位领导试想一下，只要能够保证熟料质量的稳定性，保证水泥生产过程中配料状态的稳定性，保证磨机运转状态的稳定性，出磨水泥的质量就会相对稳定，出磨水泥在经过均化之后，质量状态就会更加稳定。在二百吨为一个货位的出厂单元中，不要说以一百吨为一个单位作为类比，就算是以每一袋水泥作为一个单元来进行对比，三天抗压强度的偏差也不会超过1兆帕，三天抗折强度的偏差也不会超过0.2兆帕，也就是说，当我们检测出一个货位单元的三天抗压强度为19兆帕时，每一袋水泥的抗压强度最高为20兆帕，最低为18兆帕，而绝对不可能是刚才乔副总说的9兆帕，这样的水泥质量，怎么可能会在施工当中出现那样的问题呢？”
当尚磊说到水泥质量的均匀性的时候，乔建朝就开始紧张了，他原以为，尚磊根本就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点，现在看起来，尚磊不是不了解，而是不屑于对他刚才说的那些荒唐的都没边了的话加以批驳而已。
乔建朝眨巴了眨巴眼，心里还残存着一种垂死挣扎的侥幸，他觉得，尚磊刚才的论述，很有可能也是在唬他，要知道，水泥的均匀性实验的操作是相当麻烦的，他当化验室主任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做过出厂水泥的均匀性实验。
如果尚磊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实验，那他刚才说的那些数据，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乔建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尚主任，我想问一下，最近这几个批次的出厂水泥，均匀性系数是多少？”
尚磊坦然答道：“最近这一个星期，化验室一共做了六组出厂水泥的均匀性实验，均匀性系数分别为0.997，0.998，1.002，1.001，1.007，0.996。”
乔建朝迅速抓住了其中的破绽：“大家都听到了吧？这六组均匀性实验数据中，其中有一组的均匀性系数为1.007，这样的结果，与刚才尚主任说的三天抗压强度最高只相差1兆帕就有点出入了。当然，像这样的偏差，是不足以出现质量问题的，可要是实验数据的绝对误差比较大呢？那可就难说了。”
说到这里，乔建朝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看上去像是在嘲笑人的样子。
尚磊正要反驳，康利军又说话了。
“从刚才大家的对话当中，我听出来了一种情绪，或者说是一种担忧，水泥的质量管理，是牵涉到千秋万代的工程，容不得半点的疏忽，更容不得半点的虚假和骄傲。当然了，在水泥质量管理上，乔副总和尚主任各有各的特点，尚主任有闯劲，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乔副总相对来说可能会保守一些，但在工作上更加扎实，更加稳妥。我觉得，应该把他们俩的优点结合起来，共同来搞好我们康利水泥有限公司的质量管理，使我们公司的水泥质量管理再上一个新的台阶。说到这儿，我突然间有一个想法，觉得应该把现在的质量管理状态调整一下，从今天起，由乔建朝同志全面落实水泥的质量管理工作，尚磊同志呢，就具体负责化验室的人事管理工作吧。”
对于这样的安排，尚磊心里当然有意见，可他还没有开口呢，乔建朝就率先说话了。
“我不赞成这样的安排，水泥的质量管理工作，是一个连续的工程，每个人主持化验室的工作，都有他自己的那一套独特的办法，这里面，牵涉到原材料的调整，配料方案的调整，如果不能达到有效的衔接，那么整个生产过程的状态就会发生很大的差异，到时候，恐怕又会有人拿其中的差异作为比较，来评头论足了。”
包国庆以为乔建朝这样说，是在跟尚磊争夺原材料采购的控制权呢，便随口说道：“老乔，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由你来主持水泥质量管理工作，怎么购进原材料，怎么进行配比，自然是有你说了算了，之前尚磊接替你的时候，几乎把原来的原材料彻底给否定了，大家也没说什么啊！”
乔建朝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根本就不是这方面的意思。他担心的是，一旦重新接了水泥质量管理这个差事，立窑的产量立马就会一落千丈，到那个时候，员工们就更笑话他了。
乔建朝主持康利水泥有限公司的质量管理工作，到现在已经有七个年头了，这七年里，他能够达到的最高的立窑日产量，充其量不过二百七八十吨，像这样的高产量，一般发生在每年的三月份和四月份，至于什么原因会使得立窑的产量在三月份和四月份有一个很大的提升，乔建朝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
至于平常的月份，立窑的日产量一般都在二百四十吨上下徘徊。
而尚磊在主持水泥质量管理工作之后，一下子就把立窑的日产量提升到了三百六十吨左右，这一点，是乔建朝无论如何都望尘莫及的。
乔建朝心里也清楚，尚磊之所以能够把立窑的日产量上升到如今的水平，很大程度上是使用华帝煤的结果。可这种煤，尚磊敢全部当做配料煤使用，乔建朝却不敢。
华帝煤的挥发份在百分之十五以上，这个技术指标，已经达到了临界点，稍有疏忽，便会造成熟料的大量生烧。
用这种煤来配料，主持水泥质量管理工作的那个人，必须保持每天二十四小时精神状态都处在高度的紧绷当中，尚磊年轻，这样的紧绷状态对他来说应该是没问题的，可乔建朝都快五十了，又有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让他跟尚磊一样绷着，甭说一天连续绷二十四小时了，就算是十二个小时他也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