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顺义待了数日之后,卢象升终于还是选择了南下。
这几日间,他连续上了数道奏折痛陈利害,却是全部石沉大海,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甚至有没有被崇祯皇帝看到都不知道。
在最后一次尝试入京面圣也毫无回复之后,卢象升也只能认命的带领着身边的七八千众,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正式开始他生命最后的征程。
五日后,大军抵达良乡,卢象升大军轻松逐退一支百多人的满清骑兵,开始稍事休整。
此时大军的粮沫已经不足十日,但向上递上调拨钱粮的奏章,还是一如既往的石沉大海,更是令卢象升心中蒙上一层厚厚的阴云。
接下来十数日,卢象升在顺天府内连续作战,不断逐退满清分兵之后众多的骑兵队,勉强让京畿顺天府西南开始变得安宁下来。
但是粮草问题却是越来越严重,虽然可以在一些城池得到些许钱粮,但这些对于大军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经不起几日消耗。
偶尔遇到没有被建奴祸害的城池,地方官在拒绝之后,也暗暗透露给他消息,是上面有人要求不得提供粮草予他。
不用想,有这个能耐还被得罪过的,也唯有杨嗣昌一人。
卢象升并没有为难这些地方官员,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地方官,都是有能力又忠于朝廷的官员,对他们,卢象升是完全下不了手的。
在粮草问题接济越来越难之下,卢象升不得不移兵向南,打算进入保定府筹措粮草。
卢象升曾于保定府担任过知府,为官一任完全可以称的上是造福一方,换句话说,在这里他是有群众基础的。
就算在官场上杨嗣昌能够一手遮天,但是在民间杨嗣昌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根本无法阻止地方上卖粮于他。
但是在进入涿州地界时,卢象升却是遇到了强有力的阻挡,已经得知他动向的满清各个小分队已经聚拢起来,汇聚成了两千余骑的大军,正面向他发起了挑战。
已经被官场上的黑暗弄的心灰意冷,又兼无法为亡父守灵而心中愤懑的卢象升,在战场之上,则完全将心中的杀意完全释放了出来,报着必死的决心,直接领军冲锋。
事实证明,横的怕不要命的。
横惯了,也抢够了的满清八旗,碰上这种从上到下抱着必死决心的军队,完全被打蒙了,两千人在卢象升率领的四千骑兵一个冲锋之下,便即损失数百骑,剩余的直接四散逃的无影无踪。
气势汹汹的卢象升大军一进入保定府,便如同鱼儿入了水,不仅军粮问题迎刃而解,情报方面更是无往不利。
无论卢象升大军到了休息,都不乏带路党,在这些本地带路党的带路下,卢象升半月内如神出鬼没一般,劫杀埋伏满清军队十数队,斩杀超过两百,顿时将整个保定府给搅的天翻地覆。
尤其是偷袭庆都一战,更是击溃汉八旗三千人,阵斩近千,解救百姓青壮数万,缴获钱粮物资无数!
各路警报频传,还在真定府艰难扫荡的多尔衮顿时坐不住了,大军于八月中火速回师保定府,准备先解决卢象升本部。
就在此时,卢象升也遇到了他最艰难的时期。
从京城而来更严重的封锁令到了,杨嗣昌严令不得售卖粮食,打的名义更是抄家灭门的通奴罪,只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卖出一粒粮食就是通奴!
此令一出,保定府内原本还肯买卖粮食于卢象升的人一瞬间全部消失了,谁都看的出来,这道政令针对的就是卢象升。
毕竟在这个时候,除了卢象升还会掏出真金白银购粮外,其他还会有谁?
建奴从来都不是拿银子的,他们拿的是刀子。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卢象升大军在前征战,负责押送粮草宣府副将王朴部更是被建奴偷袭,王朴力战不敌,被建奴将粮草一把火烧的七七八八。
行到卢象升大军回返救援之时,只是从灰烬中寻出少的可怜的残粮。
此时多尔衮大军已经赶至,却是并未立即抵近交战,反而远远的辍在后方,只等着卢象升大军粮草断绝,兵无战力之时。
卢象升数次反身求战,却是一无所获,在无法摆脱之下,卢象升不得不向西折行,希望绕到山区摆脱身后建奴大军再作理会。
双方一进一追,于九月初来到唐县地区。
之所以到了这里,除了为了摆脱多尔衮大军之外,也是因为唐县正被建奴偏师所攻,卢象升抱着救援和求粮而来,只要还有粮草,他就还有本钱与建奴大军周旋下去。
等行至唐水河畔,建奴大军一改之前远远尾随,开始四面包围而来,等看到唐县方向也有一支偏师赶来之后,谁都明白,唐县只是一个陷阱,一个他们不得不踏进去的陷阱。
进入九月,北地气候已经开始转冷,在这小冰河时期,更是如入冬季。
卢象升并没有任何的慌张,他明白今日也许就是他最后一次征战了,从容的命令全军沿唐河河畔扎营,然后将所有粮食全部拿出来供给全军之后,再看向无边无沿的建奴大军时,心中已经一片平静。
“禀督师,杨编修回来了!”
突然,身边的家丁卢永福轻声的说道。
“杨廷麟回来了?可是带来了援军?”
卢象升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到身边的杨廷麟,一脸风霜的脸上多出些许笑容。
“回督师,高监军并没有派兵来救,还讥讽,讥讽……”
杨廷麟一脸的羞惭,默默的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话。
“是不是讥讽本官狂妄自大,自取其败?”
卢象升脸上浮出了一丝苦笑,轻描淡写的说道。
“大致意思不差,至于粮草更是分毫也不肯让出,言称之前已经在顺义留足了督师。我大明这般无知鼠辈,委实何其之多!恨不能当场戕杀此獠,委实误国误民!”
杨廷麟一想起高起潜那得意洋洋的脸,就恨的咬牙切齿。
“与这鼠辈又有何置气的?他自认为赢了本官,可本官预料,等建奴杀了本官,下一个就是他了!只是可惜了那数万辽东健儿,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也!”
卢象升平静的说道,似乎已经可以看到高起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