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睡,明天又要头疼了。”温晚意低声说。
信王沉默着转身,接过她手中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用力捏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天上的月亮很明亮,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我去让人给你准备点消夜。”
“你有没有后悔过。”明明他没有问,可她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也许这就是多年夫妻的默契吧?
温晚意抿了抿嘴唇说“我们拜过天地,是一辈子的夫妻。”
“你没有回答我,你有没有后悔过。”他固执地等她给一个答案,即使明知道这个答案很可能不如自己的意。
说来也真是可笑,他原本也不是会耽于男女情爱的人,可遇上她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后悔过。后悔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你不能把我扔在溧阳,为什么要去哪里都带着我。”说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接着一颗根本停不下来。
可这一次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哄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她哭,眉头微微皱起。“我可以写休书。”
她震惊地看着他,连满脸的泪水都忘了擦。“你说什么?”
“我愿意写休书,放你自由。”
“我不同意。”她咬牙说,用力抹去泪水。“你和我在一起才安全。”
“我毕竟是个王爷。”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冷笑着把肩上的衣服扔到他怀里,“这年头就是王爷才不安全,你以为太平王真的不想当皇帝吗,他只是不敢,生怕被你们算计死了,才硬着头皮推一个小娃娃出来当挡箭牌。也只有太子妃那个蠢货才会以为是自己撞了大运,根本就不知道别人只不过拿她挡枪罢了。”
“你倒是看得清楚,怎么还不赶紧走呢。”
“我走了你能有什么好下场,我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温家还是有些银子的,哪怕将来你真的无处可去大不了我养你。要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信王低头笑了“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会沦落到需要靠王妃养的地步。”
“别掺和到他们中间,远离这些是非吧。我们会溧阳好不好。”
“就算我肯走,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温晚意低头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扯了两下“太平王做了摄政王,襄王也闭门不出,我们现在就走吧。”
“太平王只不过是藏拙罢了,他可不是胆小的人。”信王冷笑道“我这个王叔年纪不大心思可不少,一般人可算计不过他。”
“他只不过是个久居属地的藩王,至于你这么上心吗。”
“要是一般人当然不必,可他的生母只不过是御花园里的一个小小的宫女,却能成为祖父临终前最后宠幸的女人,甚至还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就足矣看出不是一般人。”
“可她也只不过是个宫女罢了,你有必要这么在意吗?”温晚意奇怪道。
“据说这位香嫔模样不过中人之姿,没有丝毫出众的地方,要不是当时先帝饮了几杯酒,恐怕她也没这个福气。”信王一边说一边将窗户合上,拉着她往里屋走。
“就算她运气好,也不值得被怀疑吧?”
“要是单纯因为这个,当然不值得,可这个孩子来得太蹊跷,也太及时。当时要不是她怀了这个孩子恐怕早就殉葬了。”
温晚意停下脚步“为什么?”
“宫中惯例,侍寝且无出的妃嫔都要殉葬,没有人例外。”信王说。
比起这个,先帝的态度才是真正令他生疑的地方,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幼弟,他给予了不同寻常的关注,早早地把人打发到偏远的边境去就封,甚至还破天荒地同意了让香嫔也跟着去。
之后又在朝臣的提议下请了大儒去教授学问,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的,若不是铜雀台的人留下蛛丝马迹,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这个小叔叔有如此多得关照。
但这正是他不明白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幼弟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他花费这么多精力去关注?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这是他为自己培养的接班人。
从小远离权利中心,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王爷,却暗中给他安排了最好的老师教授文治武功。
一场长达二十几年的谋划一定有特别的原因,能够猜测到的可能却让他迟疑。
“太平王知道吗?”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坐在这个地方吗?
信王冷冷地说“如果不知道怎么会捧小皇帝上位替自己挡刀子。你等着看吧,不管是襄王还是我都不可能被他放过的。”
除了小皇帝,除了两个夺位的大热人选,剩下的就只有他这个资质平平的皇弟,到时候兄终弟及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情。
温晚意担忧地看着他“这皇帝就那么好吗,拼了性命也要当?”
“你不懂,皇位未必是个好东西,可也不是个坏东西。”信王摸着她的脸说“有些事情只有当了皇帝才能坐,而那件事我必须做。”
“趁他们还没有空盯着我们,不如赶紧走吧,要是晚了说不定就没机会了。”温晚意紧张地拉着他说,怕他执迷不悟,怕他不肯罢手,更怕自己会因此失去他。
信王爱怜地摸着她的脸说“别怕,我不会困住你的。”
“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为你守寡。”
“我知道,到时候你可千万别为我守寡,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一辈子也别想起我。”信王想要摸她的脸,却半路转去头发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哄孩子般说“你一直都很聪明,可别在这个时候犯傻。”
“你就从来没想过放手吗。”
“我娘为我受了太多委屈,我要是放手对她不公平。”信王轻声说。“是我对不起你,你走吧。”
温晚意一听这话就走了,却在躺下后把被子盖在脸上无声哭泣,眼泪噗簌噗簌地落满了枕头,她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床帘外信王几次伸出手却又收回来,心底暗暗叹息却转身离开。
他们的相遇原本就是一场算计,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到了现在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紧紧抱着被子,听见他开门离开的声音,肩膀缩了一下倔强地不肯出声,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竭力克制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