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前情后吴时序陷入沉思,他已经不问世事多年,可即便如此只听他说都觉得这是一场恶斗。“照你这么说想要霸占神女的人不止一个?”
“晚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心怀不轨。”燕珣叹气道。
吴时序摆摆手制止他的话“你不懂神力对他们而言的诱惑力究竟有多大。”当年吴家就是因为供奉神女而遭人陷害,那些人眼红起来什么都敢做。
“你已经探明神女的下落了?”
“晚辈无能,只打探到应该在林家,却不知究竟在何处。”燕珣道。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燕珣固然年轻功夫却不到家,孤身一人进出还算勉强,要是再带上一个人恐怕并无胜算。可吴时序虽然功夫到家却年事已高不能一力承担,就算加上进伯也不够。
“那些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若只有神女他自然责无旁贷,可那些孩子却与他无关。
燕珣道“神女心慈,一路收留了许多可怜的孩子,日日悉心教导。晚辈也不知究竟有何用处。”依他说救出温如意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其他人不过是顺便而已。
“既然是神女收留的孩子自然有她的用意,我等凡人就不必猜度神女的心思了。”吴时序沉思道“受困人数众多不能轻举妄动,若是伤了神女就不好了。”
为今之计是要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把神女救出来,吴时序突然想到一个法子。“库房里还有引火用的黑火油,不如我们把林家烧了吧?”
“万万不可!”燕珣吓了一跳,想起来吴时序供奉了多年凤凰神,一定觉得这是最省事的法子,急忙道“神女固然无忧,可那些孩子都是凡人,万一出了什么事神女怪罪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吴时序气闷道,明明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会搞得这么麻烦。
进伯一直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始终不觉得世上真的有凤凰神,他侍奉主人多年,听他说过很多和凤凰神有关的事情,可他们苦苦等了几十年,眼看就要入土了却突然有个年轻人跑过来说真的有神女。
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很难,他们像是被神抛弃的百姓,已经学会自我开解之后却突然被告知神明再临,不论是谁心情都会很复杂。
就像一个守寡多年的妇人在经历过白眼与嘲笑之后慢慢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挑水劈柴什么都可以做,身边的人也不再来找她的麻烦,就连门前的是非都少了很多。她以为自己将要就这样老死的时候却发现丈夫回来了,他容颜依旧,可她却已经双鬓斑白。
不是不想相信,也不是不敢相信,是很难相信这样的事情竟然真的会发生,如果是你,你能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吗?
进伯迟疑地看着商量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心中的疑虑始终不曾减少,看见他们陷入僵局后才说“无凭无据怎么能确认她就是神女?”
“进伯是觉得我跑过来说这些都是在开玩笑吗?”燕珣惊讶道,发觉吴时序也安静下来,无奈道“既然前辈不愿相信,那晚辈就自行设法营救吧,只是将来神女若知晓今日之事,晚辈也只会如实告知,绝不会有丝毫隐瞒。”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进伯怒道。
燕珣说“这不是威胁,晚辈今日来此不过是希望有人能帮忙营救神女罢了,若是晚辈实在无能,恐怕也只能死后再去向神女谢罪了。”说到这里吴时序忽然道“我信你。”
“主人!他的话里诸多纰漏,你不能被他骗了啊!”进伯焦急道。
吴时序自嘲一笑,指着院门外的荒芜说“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值得他骗?是这满园的荒草还是那扇关不上的大门?”
进伯不说话了,只拿眼睛去瞪燕珣,很显然他觉得这只是一个江湖骗子,他所说得那些事情根本不足以让他们亲自涉险。
但对于殷切期盼了一辈子的吴时序来说,即便只是一个微弱的可能,他也必须把握住,他已经没有下一个六十年能用来等待了。
两人商议事不宜迟,为了保护神女,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当晚三人便一身夜行衣站在林家的后门,即便到了此刻进伯依然心存疑虑,可他仍然听从主人的安排,跟在吴时序身后提气凝神让自己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在打开这扇门之前吴时序设想过无数种拜见神女的情形,没有一种比此刻的冲击更大。
神女站在门前,背影瘦长,她似乎在等待什么,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平静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只是被人请过来喝了一杯茶。
进伯“噗通”一声跪下来,声音发着抖,不敢置信道“凤凰神显灵了!”
她漠然地看着站在门边的三人,脸上无悲无喜,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屋子另外一个角落里睡得香甜的孩子们。
众人当即明白过来,手忙脚乱地连拉带抱把孩子们都带了出去。
九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醒来,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贴着她,不肯远离。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燕珣道。
郁郁寡欢的吕燕经常彻夜难眠,她总是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可这一天清晨她却突然被急促的呼救声吵醒,她自己住的院子里突然失火了,火势不大,很快就能扑灭,可诡异的是家里各处的火此起彼伏地烧起来,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这个地方的火刚被扑灭,那个地方的火就又烧起来了,完全让人应接不暇。
看守在柴房外的家丁也被叫去救火,人人都疲于奔命,根本无暇顾及府里是不是多了几个不该出现的人。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往后门走,就在快要出门的时候却突然被她瞬间刹住的脚步吓了一跳,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很快就有人从边上的小房窜出来,指着他们喊“来人啊!有贼!”
吴时序正打算把孩子都扔下去解决这个突然出现的麻烦,却发现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火线,在家丁惊恐的目光中这道火线愈演愈烈竟然很快就演变成一堵半人高的火墙。
“妖怪!妖怪啊!”家丁恐惧地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女子,怎么会有火从地底下冒出来!
“这是神罚。”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厌倦,似乎对于凡人的冒犯感到十分厌恶。
家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尿湿了裤裆坐在地上大哭道“都是夫人的命令,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仙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我死了他们怎么办啊!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她淡漠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家丁身上显露出些许怜悯,却不发一眼,让人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神明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地指点着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洞开的后门中吹来清晨的风,将火墙的炙热都驱散,等家丁回过神的时候只剩下火墙还在燃烧,可刚才那些人都已经消失,一切都空寂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