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城外并没有太多山,经历过一番修整后景州被化整为零,城中的人口分散到全国各地。
名义上是说景州被杀匪毁了迫不得已只能将百姓迁往别处,可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是流放。
太子听说景州的事情之后沉默了很久在第五天清晨素衣散发膝行待罪于成华宫门前,可皇上离开时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落在他身上。
身为太子党不再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反而成了让人避之不及的狗皮膏药。
皇上嘴上说太子不必自己监管不力,却将他手底下的人明里暗里贬谪了不少。风云变化之间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得意与失势都只是一瞬之间。
上好的汝窑酒杯碎了一地,可太子却还是举起手中的杯子用力摔在地上,满脸愤恨地瞪着跪在地上的人说。“是你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一局命棋,可现在呢,我却被软禁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你就是这样辅佐我的吗!让全天下看我的笑话!”
太子书令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臣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都背着我做了多少事!不是说好了让金陵的那个去吗!你放的到底是谁!”按照最初的计划,住在铜雀台的人应该是襄王的想好,他都已经准备好揭穿襄王伪善的面具,却被人告知神女换了人。
“太子息怒,虽然不能将襄王一网打尽,可这次已经让信王再无还手的余地,不算一无所获。”太子书令缓缓道。不论太子如何气急败坏他都能保持着一贯平缓的语气,越是这样越是显得太子喜怒无常,这也是太子最不喜欢他的地方。
“你最好赶紧把局面收拾干净,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太子烦躁得扯松领子。信王有什么好担忧的,他身上有外族血统,皇上就算是老年昏聩也绝不可能让他继任,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不管怎么想都是襄王的威胁性更强,他可是先帝宠妃唯一的孩子,朝中势力比任何一位皇子都强,不防备着他还要防备谁?
太子书令掸了掸膝上的灰尘,慢悠悠地往办公的屋子走,路上听见有小宫女说今日信王带着王妃进宫给华容夫人请安,不知不觉就转换了方向去了邻水的枕香阁,还叫人把公文都搬到这里。
服侍他的宫女们早就见怪不怪,这人实在有些怪异,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根本不管服侍他的人有多为难。
枕香阁其实一点都不适合办公,至少不适合做隐秘的公务。可现在太子身份尴尬,他手上也不能有太多见不得人的消息。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让别人看看他平日有多闲。
据说这世上每两个人之间都有各自的缘法,有些人注定遇见然后分散,而有些人即使再次相遇也不会有好结果。
可人们总是孜孜不倦地追求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不惜为此抛弃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过去他不懂,后来懂了却已经追悔莫及。有些人注定是过客,可即便已经成为过客也不必否认那人的与众不同。
小宫女惊讶地发现太子书令在画仕女图,只是衣服的样式和花纹都很陌生,并不像宫里常画的那种。
屋外传来回避的声音,似乎是信王夫妇从华容夫人那里出来了。
小宫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角落里咬耳朵,听说这个王妃不是一般人,很有些手段。只不过几年的功夫就接连生了好几个儿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把王爷牢牢地握在手心。
“听说王爷′这次进宫就是为她求名分的。”
“她那样的出身能当侧妃都已经是龙恩浩荡,哪里来的胆子竟然还想当王妃!”
尖细的声音说“怕不是被人家奉承得以为自己这个侧妃和正妃真的只差一个字吧。”
众人便压低了声音笑起来,一介商户却还妄想一步登天,真是痴心妄想!
不论旁人如何议论,信王从来不曾掩饰自己对王妃的喜爱,就算是当着下人的面也会停下脚步回身等着王妃,还会因为她多看了一眼什么东西就问宫里要。
这种盛宠,别说是皇上,就算是当年后宫三千的先帝也不曾做过。
两人靠得极近,似乎小声说了什么,王妃羞得捶了他一下,王爷反而一脸受用,用眼神威胁身边的人转开眼睛后,大胆地拦住王妃的腰肢往前走,低声又说了什么。
这下王妃的脸可算是彻底的红了,像喝了半斤烈酒那样红得即便隔着半条御河都能看清。
新来的小宫女见太子书令微微皱眉,以为他是见不得这么放浪形骸的行为,大着胆子把窗户关了一半,一回头就看见太子书令阴恻恻的目光。“你在干什么。”
“外面太晒了,我怕书令看不清。”小宫女的声音发着抖,整个人筛糠一样根本不敢抬头。
他想要推开窗户的手在听见她说“书令的画还没有画完,要是晒了太阳就不好看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看透,杀意在一瞬间凝炼于眼中,却在撞进她茫然而毫无防备的双瞳时自嘲一笑,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书令怎么突然又笑了?她哆哆嗦嗦地抬头,却只看见他尖锐的下巴,以及一抹还没来得及消失干净笑意。
“你叫什么?”
“奴婢叫桂圆。”
“这名字太俗气了。”太子书令沉吟片刻在她眉心落下一点“思语,以后你就叫思语。思念的思,言语的语,以后你就跟着我。”
纸上落下苍遒有力的两个字,和这个名字的氛围完全不搭。幸好思语不认字,不然还不知道回事什么心情。
说了一路小话的夫妻俩经过云桥时忽然道“夫人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莫强求才能活得安稳。”年过半百的女子脸上几乎看不见太多皱纹,肌肤雪白,眼神冰冷。
信王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和华容夫人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名义上是母子,却生疏得很。“可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吧,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非要在这个时候提立正妃的事。”
“就算他们能把我弄死,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处死王妃。”他深情地凝视着妻子,认真地说“我希望如果真的有那天,你能和孩子们好好地活下去。”
“别说这种话。”
“同样是王爷的遗孀,王妃能独享一府尊荣,可侧妃却只能出家。我不想你以后辛苦。”
王妃心情沉重地拉住他的手,温柔地靠进他怀中“那就别让我当寡妇,不然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王爷笑着将人抱紧,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在宽慰自己。“我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