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的房子因大片都在水边几乎全都倒塌,只剩下几间小屋勉强撑着。为了便宜行事大家都住到离蓼花汀不远的木棚中,只有温如意因为还在养伤不便移动至今仍然住在西北角的小屋内。
这地方是当初温驰建来装杂物的,后来给了顾辞住,没想到现在竟然只有这间屋子幸存。
小桃拖着腿走来,吃力地将东西交给顾辞,低声问“小姐还没醒吗?”
自从知道二老的死讯之后她就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醒来也只是坐着发呆,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没有丝毫生气。
顾辞陪了几天之后仍然不见她好,反而让自己的脸色变得更差。小桃看着他惨白的脸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按理说她不应该让他们单独相处,可要不是因为这个人恐怕五小姐如今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你也别硬撑,要是小姐醒了你却病了她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我没事。”
连着几天枯坐在这里的人声音沙哑,简单的三个字都说得很慢。小桃没有戳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蹒跚着离开。
床上的人安静得像是沉迷于美梦之中不愿意醒来,可顾辞却不敢眨眼,生怕她从此都不肯睁眼。
他很想劝她看开些,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那样喜欢撒娇的人现在一夜之间痛失双亲怎么可能别人劝几句话就能看开。
偶尔她醒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顶棚,一句话都不说,给什么都吃,不抵抗,不回应,像个听话的人偶一样。
温家的三兄妹每天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暇顾及她究竟如何,顾辞每天看着她日渐消瘦的模样心疼却无能为力。
温骏来看过两次,神色复杂地让他好好照顾温如意,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来过。
对温如意而言爹娘其实远没有哥哥姐姐来得熟悉,小的时候她总是跟在姐姐身后学着算账,至于爹娘不过是她模糊记忆中只在饭桌上出现片刻的人。
后来搬到溧阳来赁了房子她才知道原来爹娘是这样的人,娘亲是个急脾气,一句话不顺心嗓门就立刻变大,却又很好哄,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人。
而爹爹总是很严厉,平时就很少笑,不管和他说什么他都不同意,也只有阿姐敢和他撒娇。不管是怎样麻烦的事情,只要阿姐开口他都会想办法帮阿姐做到。
小的时候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是爹的女儿,可爹爹却总是更喜欢阿姐。她以为是因为阿姐会撒娇,可她依样画葫芦之后却并未收到理想中的效果,反而被爹爹训斥胡闹。
爹娘在的时候她总是觉得他们偏心阿姐,可当他们不在以后她能够回想起来只有他们的好。
她生病的时候彻夜陪伴的娘亲,会记得她喜欢什么的爹爹,他们会宠着她,让她什么都不必担心。
梦中的美好被耳边突然炸响的声音打破,她睁开眼睛看见满脸憔悴的阿默守在她身边,下巴长满了青茬,看着就很扎人。
“你长胡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连呼吸都放轻。“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想吹吹风。”
屋外一片狼藉,顾辞来回跑了好几趟才终于布置好能够坐人的地方。重新回到屋里的时候就看见她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神情悲戚没有精神。
“我可以抱你吗?”他张开双手静静地看着她,一直等到她回过神才敢上前。
温如意两手勾住他的脖子在颈窝蹭了蹭。“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他紧紧地抿着嘴唇,微微抬头大踏步往前走。
湖边的椅子上铺好了柔软的垫子,可她却紧紧勾住他的脖子不肯松手,无奈之下他只好将人抱在怀中坐下,小心地用披风裹住她。
湖水不再清澈,一切都像过眼云烟,眼前的一切陌生而熟悉。她枕在他肩头轻轻地呼吸着让人安心的味道。“你要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他抱紧怀里的人郑重道“我会在你身边。”
温如意重新出现在蓼花汀那天正好赶上他们议论将来要做什么营生。现如今的温家已经没什么可以依靠的,断臂求生是唯一的选择。
如今那些苟延残喘的铺子都已经关了,可究竟要靠什么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库房里的料子还能支撑一段时间,这是我们发家的产业,不能荒废。”温骐道。
话虽如此,可总不能坐吃山空,料子是有限的,总要找到靠谱的渠道才是长久之计。温骏思索片刻道“九华山出产一种极为罕见的料子,产量稀少花样也不够多,不过用得材料新鲜,或许能够暂时撑撑场面。”
弄琴突然急匆匆地冲进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温晚意呵斥道“没规矩!”
“大小姐,来信了!”她的手中是一封加了油纸的信,油纸有些皱显得风尘仆仆。
温晚意满腹狐疑地接过信,看完之后神色复杂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兄长。“我们能做香料生意了。”
“可我们没有独门的秘方,撑不起来一家铺子。”温骏担忧道。他曾经接手香料铺子,赔得血本无归。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档生意有多难做。
“现在有了。”油纸中除了两封信还有一本薄薄的香方,有了这些香料铺子一定能够起死回生。
温骏忽然生出不妙的联想。“你怎么会有这些?”
“这是王爷送来的,大概是想拉拢人心吧。”她神色平静,只有紧紧抿着的嘴角泄露了她复杂的思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东西是烫手山芋,不能收。”温骏急得跳起来,生怕她成为第二个温骐。温家不需要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地牺牲,就算只剩下一家铺子他们也一样能活下去。
“东西是送给你的,你自己决定吧。”
温晚意没有犹豫,将其中一封信交给大哥。“送上门的东西,却之不恭。”
有了这封信就等于得到了楚王在北境的帮助,能够拿到独门的香料,开一间小小的铺子自然不在话下。
香方很薄,那在手里轻飘飘的,可温晚意却将它郑重地交给妹妹。“你的伤还没有好全,就在家好好研究这些吧,要什么就写了单子找大哥要,什么时候把这本书都学会了再出门。”
其他人离开之后温骐叫住温晚意。“你想清楚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怕是一辈子都要纠缠在一起了。”
“这是我应得的,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哥也不用想太多,有什么事我会自己和他谈。”温晚意冷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