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兆辰侧过身,像是要请他进去说话的模样,黎穆王不禁微微笑了下,从善如流地往书房内走去。
“您坐。”
张兆辰取了个茶杯替黎穆王倒了杯茶水,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
“寡人晓得你平日和你二姐姐最要好,那你二姐姐可有提过她在东黎的什么事情?是这样的,那孩子一直都是个内向的性子,有什么事情都不太愿意和寡人说,你们都较寡人和她亲近一些,她应当是有许多事情都是愿意和你们说的吧。”
黎穆王一边说一边叹气,着实做足了一番拳拳慈父的模样。
张兆辰强忍住质问黎穆王的心情,他将头微微往旁边偏了偏,眼神就是不落到黎穆王的身上。
他怕他再瞧一眼,就会忍不住自己想呕吐的心。
看起来是一副慈父的模样,心肠却黑得不行。
“二姐姐在西峻的情况,儿子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过的还好吧。不过路迢迢,若是二姐姐报喜不报忧的话,那真实的情况就真的没人知道了。”
“嗯,这样啊。”
黎穆王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很快站了起来。
“说起来,寡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景深了,那孩子性格软弱,也不太合群,辰儿要是有时间,就多去找景深玩。”
“儿子晓得了。”
张兆辰刚才下意识地就想反驳黎穆王说孟景深已经不是原来的孟景深了,可他只是蹙了下眉头后,乖乖应了一声,再没有别的多余的话了。
目送黎穆王离开后,张兆辰就站在门前许久,目光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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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季?”
惠夫人望向跪拜在自己面前的那人,眸中闪过几丝诧异与惊奇。
“倒是许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你不是在那位良人身边做事么,怎会想着来拜见本宫。”
苟季木着一张脸,只有那一道声音才听出她的感情起伏,旁的,一概都瞧不出来。
“婢子求夫人救救良人。”
惠夫人漫不经心地捏着茶盖撇了撇茶碗里浮在碧绿茶水上的乳白色浮沫,然后将目光投向苟季。
“那位良人不是好好的么,又何须本宫救?”
“良人不受宠,前些日子落水着了凉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好全,婢子去医官署想求个医官给良人治病,可宫中人最是会看风向,见良人不受宠,便……”
“医官,本宫可以给你一个,但是近些日子本宫总觉得无聊,想听些故事来解解闷。不知你,意下如何?”
苟季跪在地上,双手紧握,却如同什么都抓不住一般,她紧抿着嘴,直到唇上的血色都褪了个一干二净的。
“您想听什么故事?”
惠夫人忽然抬眼望向苟季,勾起唇笑问她。
“关于三易主的事情,你可愿意说?”
“既是夫人想听的,苟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惠夫人朝苟季点了下头,“你今日为何愿意说了?”
苟季愣了一下,随后便很快回答道。
“要婢子封口的那个人,答应婢子的东西都没有做到,不过却因为婢子的威胁,留了婢子的一条性命。”
“婢子知道的那些事情说出来,只怕世上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只要你说,本宫就信。”
苟季本是低着头一直望着地上的,听到惠夫人的话之后,突然笑着朝她摇了下头。
“那些秘密是婢子保命的东西,哪能轻易让您晓得。不过,您得先让人去医官署请为医官到良人那里去。”
“婢子接下来要说的几件事情,不管您信不信,那都是婢子经历过的事情。”
“你的经历,在本宫这里,都只会当个故事来听,放心说吧。”
惠夫人搁下茶盏,对一直站在旁边的听云一点头,听云朝惠夫人福了福身子,然后便往外面走去了。
苟季见听云走后,这才动作利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先走到门边,将门关上之后,这才回到了惠夫人面前。
“讲个故事而已,你就坐着讲吧。”
惠夫人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绣凳,苟季也丝毫没有客气,对惠夫人道了谢之后,便搬了绣凳,坐到了惠夫人的面前来。
“故事有点长。”
苟季将这个故事的时候,并没有抬头望向惠夫人,并不是她心虚,而是对于那些已经逝去的人,深感悲痛罢了。
苟季讲起了先王后,姬凰。
讲那位曾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讲了她许多事情,惠夫人并没有阻拦苟季,反而还认真地听着。
苟季的妹妹作为陪嫁媵妾,是和姬凰一起嫁给黎穆王的。
那时候黎穆王正值大好年华,风采神韵也使得许多女子倾心暗许,苟季的妹妹自然也不例外。
黎穆王抓着这一点,让苟季的妹妹对他情根深种,甚至到了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地步。
苟季觉得她妹妹不可理喻,又念着妹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许多事都由着她来,可在背叛姬凰这件事情上,苟季一直都很坚决的拒绝了她。
她没有想过,她妹妹竟会以死相逼。当她看到那满地的鲜血的时候,差点就晕了过去,她妹妹一醒过来,便哭着求她,让她为黎穆王做事,就这一次。
可有再一再二,她妹妹怎么可能没有再三再四的央求,苟季最后还是心软了,可在知道姬凰在回东黎的路上遇刺身亡,不见尸首后,苟季已经后悔了。
姬凰从未亏待过她,可姬凰的死因,却是有她为黎穆王做的一些事情的原因在里面的。
种种因素混合在一起,造就了那个局面。
紧接着,大公主赵玉漱的死,又是有她的原因在。她根本没有办法逃避,这些年她晚上几乎很少睡觉,不是梦到姬凰浑身是血的模样,就是梦到大公主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却丝毫没有气息的模样。
“所以,你这是后悔了?”
“已经做过的事情,就算婢子后悔,也没有什么用。说到底,应当是婢子上辈子欠了她许多,仅剩才要为她做许多事情,就算婢子有心想拒绝,却根本拒绝不了。”
苟季口中的她,指的是她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