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自己脸这种事儿,可仅仅是洛阳王帅哥才做得出来。
就在王玄策拿着图纸看了一遍弄好的预制构件后不久,从剑南到长安的一个驿站内,一名左手拿着书册正在认真阅读身穿儒袍的青年抄起自己的右手一巴掌排在了自己的脸上。不过,与王玄策有些不同,这位身穿儒衫的青年摊开手掌,里面确实是有一个硕大的蚊子!
“仙人板板,蚊子囊个嫩个多?”
青年情不自禁嘟嘟,“赶了这么多天路,香包已经失效,内要是一路喂蚊子过去,我那英俊的脸还不得被咬肿?”
“笃笃笃!”
正是此时,驿站的房门被敲响。
放下左手上的书,甩了两下右手,却未能将蚊子尸体甩掉,只能用左手将右掌心中的蚊子尸体弹走的青年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驿丞。
“这位使君!”
驿丞好歹是个吏员,远行的读书人虽然家世不错,可犯不上得罪一个驿丞,他十分客气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儿么?”
“某就是个小吏,使君可不敢当!倒是郎君其次前往长安科考,定能考个好成绩,解释您才是使君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读书人客气,驿丞自然笑脸回应,他扬了扬手中的物件道:“咱们这驿站靠近山林,蚊子较多,这不,某过来问问郎君是否需要蚊香!就是某手中这玩意,冠军侯的作坊弄出来的东西,驱蚊十分有效。”
“这驿站竟然有蚊香?”
世家出身的青年自然见过驿丞手中的东西,他的家里每逢春夏秋三季,蚊香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只是,一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还以为这蚊香只有富裕的家庭才用得起,那里曾想到驿站都有?
“有的!”
驿丞笑着回答:“这蚊香虽然贫苦家庭没几个人买,可实在不是啥贵重的东西,几钱就能买一盒!咱们驿站更是不需要买,直接由县衙发放。”
“行!那给某来两盘!”
读书人点了点头,一边伸手往怀里,一边问道:“多少钱?”
“不收钱!”
驿丞却摇了摇头,“上官们说了,上京赶考的郎君们用蚊香都不要钱,还说这是冠军侯定下的呢!”
“那多谢了!”
“您可别谢我,要谢,您谢冠军侯!”
驿丞双手将蚊香奉上,读书人却是愣了一下!
感谢冠军侯?
这......
“这位郎君?”
驿丞见着读书人不为所动,索性问道:“是不是不会使用?”
“会用!会用!”
回过神来的读书人点了点头,这才接过了蚊香。
驿丞得到这个回复,也不多说,只是叮嘱了一番蚊香一定要离床榻远些,随即离去,也正是如此,他并未看到读书人关上了房门后那脸上的犹豫与纠结。
房间内,蚊子继续飞舞,发出来的嗡嗡声让人烦闷。
拿着蚊香的读书人犹豫了许久,终于把那蚊香给点燃。
嗡嗡嗡的声音开始减弱,可回到案几边上的读书人抓起了书却莫名觉得更加烦闷。
“笃笃笃!”
正是此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驿丞莫非还有什么事儿?
正在烦闷之中的读书人皱了皱眉,然后深吸一口气将眉头上的皱纹驱散,打开了门。
却是发现,门口站着的并非驿丞,而是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人。
“见过这位兄台!”
青色儒衫先行行礼,“某也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驿丞说,这件屋子是专门供给赶考之人住宿的。”
驿站,并非客栈,虽有客房,可从来没有上中下之分。大多是过往行人一起睡大通铺,如今能够给读书人专门留一间房间已经是很不错的安排了。
门内的读书人自然晓得这事儿,他笑着回了回礼,然后让开了门口让门外的青色儒衫走了进来。
“嗯?你竟然点着唐河上送的蚊香?”
这一刚进屋,青色儒衫似乎丝毫没有先来后到的意思,竟然指着那蚊香开始说教了起来,“兄台也是读书人,怎么能够用这东西?你难道不晓得,这是唐河上有意送给天下读书人的!其目的,就是想缓和咱们对他在本次科举引入那些贱民的抵触!小惠未遍,民弗从也。这样一小盘蚊香就想让咱们不据理力争?
兄台你也真是的!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兄台为何因为这小小的蚊蝇使用他唐河上送出的蚊香?他可没安好心啊!”
原本就是很心烦的读书人哪里经得起别人的说教?
他眉头一皱冷冷道:“当下隔壁还有房间,兄台大可让驿丞给你安排隔壁!免得这唐河上的蚊香污了你!”
隔壁?
青色儒衫愣了一下,那边可是住着来来往往的商人呢!让某一个士子去跟排行末端的商人住在一起?
青色儒衫不干了,“兄台,这是驿站给所有读书人准备的房间!”
言外之意很简单,你没资格赶我走!
“那就闭嘴!”
读书人继续冷冷道:“这里面的东西,都是驿站配备!或许不仅仅是这蚊香,甚至于这水,都是唐河上吩咐让人准备的!”
!!
兄台,你这不是抬杠么?
青色儒衫嘴角抽了一下,语气也弱了一些:“某这不也是提醒一下兄台,要有咱们士子的立场?据某所知,蜀中地区的士子们可都很愤愤唐河上将商贾之流引入科举!剑南道也到处都是反对的声音,甚至于整个大唐,都在反对!兄台你可不能因为唐河上的小恩小惠改变立场!”
“你烦不烦!”
读书人陡然提高了声音,“某需要你来提醒?要么滚出去,要么闭嘴,别烦我看书!至于你说的立场,某也是读书人!”
“这么大声做什么?某还不是提醒......”
青色儒衫嘴巴一瘪,还准备继续说话,却是迎来读书人凶狠的眼神,他情不自禁缩了缩头,声音越来越小。
有言在先,可不是某怕他,而是咱大唐的读书人可从来都不只会嘴上功夫!真要彼此打起来,科举就没法考了!
......
无独有偶,不仅仅是这剑南道的一个驿站,几乎是整个大唐的驿站都有着类似的情况发生。
越是靠近长安城,赶考的读书人们聚集越多,这类叫嚣着“志士不饮盗泉之水”或者要声讨唐河上的话题就谈论得越多。
这些消息,飞虎军自然是有所耳闻,可有过之前唐河上平定所有长安读书人闹事经历的老太监没有将这种事情通知唐河上。即便是通知了,唐河上或许也会嗤之一笑说一句“读书人造反,十年不成!”。
此时的唐河上一门心思扑在了出考题上,算术题、经济题、农学题、经学题......一时间,他忙得不可开交。
两仪殿书房,李二陛下终于忙完了一天的政务,他站起身来,左摇右晃地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对着外头道:“来人!”
门外一直候命的老太监是立马推门而入。
皇帝一脸兴致问道:“今晚,该哪儿?”
“该去立政殿!”
老太监自然晓得皇帝问的是什么,他笑着回答道:“按照规矩,今晚该去皇后那里!”
皇后么......!
李二陛下脸上的兴致顿时少了不少,这一个多月来,皇后可是时常过来晃悠,虽然没说,可李二陛下知道,皇后是想来打探渭水河边的事情呢!以往,都借着政务繁忙没有见皇后,可今晚轮到了去立政殿......
“那啥!”
要说换成其他后妃,轮到的时候换一换,没啥大不了。可皇后哪儿,轮到了,不去是不成的,李二陛下揉了揉眉心问道:“河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既然去了,皇后难免问起这事儿,现在先问问,免得到时候没话说不是?
“挺好的!”
老太监笑着答道:“现在已经在安装混凝土了,看样子真的有可能两个月建成!”
“嗯,能完成就好!”
李二陛下点了点头,随即愣了一下有些后知后觉道:“安装混凝土?”
无怪李二陛下会愣神,这么多年来,老太监可从来没有用错过词汇。可混凝土那玩意,不都是浇筑而成么,还怎么安装?
“确实是安装!”
老太监点了点头道:“也不晓得唐老四那娃娃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将混凝土做成石块大小,直接运到工地上去,像是堆积木那样堆砌。老奴在接到汇报的时候也是愣神好久呢!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李二陛下明显有些意动,犹豫了一下才道:“算了,不去了!唐小子两个月的工期本来就紧张,就不给他施加压力了!”
“唐小子?”
老太监笑着摇了摇头,“他才没啥压力呢!”
“哦?”
这倒是让李二陛下有些好奇了,唐老四竟然没压力?“为何?”
“压力都在王玄策那里呢!”
老太监回答道:“唐小子都把王玄策调回来半个月了!水电站那边早就是王玄策在负责,唐小子成天在学院里呆着呢!不过陛下您还别说,唐小子看人真有一套,洛阳王家那小子办事真的挺稳重。”
李二陛下淡淡一笑,颇有些也不看看那是谁家女婿的意思,“走,去立政殿!”
......
说起王玄策,洛阳帅哥这段时间可是一点都不必唐河上清闲,成天顶着烈日在现场指挥,人都晒黑了不少。
自打清淤完成,渭河水电站项目就正式开始了建设,深挖河道直到挖不下去,其后浇灌基础,然后才是用马车一车一车将预制的混凝土块送到河堤上。
长安建司的匠人们对此见怪不怪,东家嘛,那么聪明的人自然想得到这样的点子。
道建司抽调过来的十来个工匠在大吃几斤之后,心里塞满了佩服!
不愧是能设计出禹门口大桥的东家,竟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来减少工期。
日头一天一天过去,渭河边上的水电站建设在部分白天黑夜赶工的情况下也越来越成型。
不知不觉之中,最外层的混凝土已经完全安装完毕,上游面的大坝也已经安装了一大半。
若是不看上游,仅仅看外层的话,七十于丈高灰白色的混凝土大坝简直宏伟至极。
原则上按时完工并交付使用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可是,掐算了一下工期的王玄策的脸上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是有些凝重!
身旁的匠人似乎是看到了他的脸色,问道:“少匠,你可是有什么忧虑?”
王玄策指了指天又指了指渭河河面,摇摇头道:“你认真看看,河水似乎比昨日浑浊了许多啊。每年的六月到七月,都是汛期,谁也说不定当下的艳阳是不是在顷刻之后就会被乌云遮盖,就怕骤雨袭来啊。”
“骤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嘛!”
匠人笑着宽慰道:“夏季的暴雨大多都是这样嘛,您过滤了。”
“希望吧!”
王玄策摇了摇头,虽然说着希望,可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放松。
要知道,每年的夏季渭河的水量都不少啊。
若是再加上连连暴雨......
且不说河水会不会溢出对工地造成影响,仅仅是连日暴雨就会直接影响工期啊。
“......”
跟着王玄策从河西调来长安的匠人还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王玄策打断。
“去问问这四处的农人!”
王玄策道:“再去一趟长安县翻翻县志,看看往年的汛期高峰距离现在还有多久。若是近的话,咱们还得继续投入人力物力抢工。”
“行!”
匠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人都希望坏的不灵好的灵,可有时候,往往不想什么来什么。
“咔嚓,轰!”
就在第二天下午,巨大的雷声响起,王玄策所担心的暴雨说来就来......!
豆大的雨滴打在混凝土上,激起水花四溅。
唐河上走出办公室,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眉头也是越皱越高。
在长安学院三楼的阳台上站了许久,唐山长最终拿起了一把油纸伞,朝着楼梯口走去。王玄策的担忧也正是唐河上此时的担忧,他必须去工地现场看看才能放心。
可就在他刚刚抵达门口的时候,一个人把他给拦住了。
那人一脸焦急道:“冠军侯,不好了,长安城的读书人和其他地方来的读书人在翠云楼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