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疆域辽阔,若有人一日间走遍十道诸州,几可历春夏秋冬四季变化。
关外疆域尤其大,却皆苦寒之地,不乏一岁下来过半都是寒冬的恶劣环境。
在关内,离群索居者不少,至不济寻处深山,有几分武功在身就能存身,可塞外之地,动不动千里无人烟,离群者极难存活。
而能够离开部落者,也无不是彪悍、凶狠之辈。
这些人,不需多,三五成队,就有劫掠边商、小部落的胆量与力量,其中强横者,甚至敢攻掠大部落的马场、牛羊与商队。
他们,被称之为‘马贼’。
塞外之地,马贼成风,以黑山为中心万里之地,活跃的马贼就多达十余万,其中叫得出名头的就有十八家。
每一家都是千人以上的规模,他们动如疾风,踏如奔雷,盏茶时间就可碾碎寻常小部落,在这雪原之上,是可止小儿夜哭的恐怖存在。 然而,随着诸多武者蜂拥而至,塞外风起云涌,曾经叱咤塞北的诸多马贼,顿时就偃旗息鼓。 呼呼~ 狂风呼啸,乱马践踏如雷。 “巨灵玄功!是东越道沧海城的高手,快,快逃!” “啊!不,不……” “宗师,宗师……” 雪原之上,数百马贼惊慌而逃,刀兵碰撞,哀嚎声不绝于耳。 他们尽皆骑着高头大马,提着森寒弯刀,身材精悍,孔武有力,但此刻,却都惊慌骇然。 轰! 一声爆鸣自他们身后响起,惊的马匹都为之嘶鸣,而下一瞬,一条大汉自天而降,炮弹也似砸在了人群之中。 砰! 气浪如重锤砸向四面八方,只一下,十数个马贼已然惨叫着抛飞出去,筋骨断折,口喷鲜血,眼看不活了。 “欺人太甚,与他拼了!” “饶命!” “啊!” 激荡的烟尘之中,血光冲天而起,几个马贼头领骇破了胆子,有人怒吼,有人求饶,更多的,则是疯狂逃窜。 然而,那条大汉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辗转腾挪间,又是十数个人抛飞出去,其身形所过之处,一个个马贼都如稻草般抛飞出去。 未多时,伴随着最后一声惨叫,多达三百余的精悍马贼,已然尽数伏诛,血腥味传荡数里之地。 “一群腌臜货色。” 随手甩去手上的鲜血,铁踏法气定神闲,杀这么些马贼对他而言,根本连热身都不足够。 远不如这一路奔波来的辛苦。 “唏律律~” 这时,十数匹龙马才自寒风之中冲将出来,见得一片血肉狼藉也不奇怪,纷纷下马,躬身行礼: “恭喜少主武功大进,大宗师可期!” “不必废话。” 铁踏法冷眸扫过: “近期塞外如何,可是十分热闹?” 这些,却都是他沧海城派到塞外的探子,类似的人,诸国、道、州皆有。 “回少主,的确十分热闹。来自各地的江湖人士不在少数,此刻多已汇聚‘寒碑城’,名列山河榜的,就有十四五六个之多……” 铁苍微微躬身,汇报着近段时间的情报。 塞外,很热闹。 太岁妖横空出世的消息,距今也不过四五年而已,当时汇聚的武林人士都还未散去,天狼南侵又来了一大批。 而随着张玄霸出关的消息传来,江湖彻底沸腾,不计其数的武者蜂拥而至,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的高手。 相比于一众江湖看客,那位赵王爷就着有些过于漫不经心,已足大半月都未走完那八千里…… “山河榜上的就有十多个?” 铁踏法不由挑眉。 推出不多几年的‘锦绣山河榜’自然不能让所有人信服,可能够位列榜单之上的,无不是名动天下的大高手。 大明十道,四十余州,塞外两大王朝,拢共上榜者可也不过五十人而已,天下间的大宗师,可远不是这个数。 他沧海城上榜者,可也不过三人而已,这还是算上城主‘铁横流’在内。 而提起山河榜,他就不由想起了那个人: “杨狱可也来了?” 杨狱…… 听得这个名字,一众探子都有些骚动,山河榜已然流传到塞外,他们如何能不认得这位‘山河榜第二’的杨大王。 事实上,随着他箭定拦山,拳撼暗月法王的事迹传开,虽然山河榜还未推陈出新,可其人代替自家城主名列第一,几乎已经是毫无悬念了。 一众人的心思,铁踏法猜得到,却也懒得解释什么,只瞪眼: “说!” “回,回少主,那杨大,杨狱逼退暗月法王之后,不知怎么,竟和那西府赵王走到了一路,曾有人见他们相谈甚欢……” “西府赵王啊……” 铁踏法不由得有些艳羡。 作为当世第一,人所公认的千古第四人,张玄霸的名头对于一众武者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于响亮了。 世间谁人不想求他指点? 静安府为何繁华不下麟龙道,不就是因为每年前去拜访、瞻仰的武者络绎不绝? “那位赵王爷走的颇慢,也不知是心无把握,还是怎么,闻讯而来的江湖武人都到了寒碑城,他还在慢悠悠的走着……” 铁苍有些费解: “据说,那老妖广邀天下高手前来,迟一日,怕不是就多一分风险,前些日子,有人看到了红日法王、澹台灭的身影……” “黑山老妖、红日法王、澹台灭、暗月法王……” 铁踏法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奔向了寒碑城,一众暗探忙不迭跟上。 比邻关内,七杀山下的诸多部落受到大明影响是最重的。 塞外边民,多年里都是过着驱赶牛羊,追逐牧草与水源的日子,极少会有建城而居的,可七杀山下,就有着一座大城。 其沿山而建,白水河绕城而过,加之地处向阳,比之别处温暖些许,久而久之,竟也十分之热闹。 当然,此城虽是几个大部落在掌管,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七杀神宫的私产,早八百年,就是了。 故而,哪怕自四面八方而来的武者不计其数,这月余以来,竟也没有敢在城内厮杀的。 “这样的苦寒之地,竟也有如此繁华的城池……” 当铁踏法走过城门洞,看着繁华不逊大明州府的繁华景象,也不由啧啧称奇。 两三年的大风雪,塞外几乎成为地狱,他这一路所见触目惊心,陡然看到这景象,心中不禁感叹。 “少主有所不知,塞外苦寒,却不贫瘠,这些大小部落的头人们,比之关外的巨富世家也不遑多让……” 铁苍冷笑一声: “这几年,塞外受风雪饥饿而死的不下三百万,但,都是些奴隶、牧民而已,贵族们,可一个比一个滋润!” 铁踏法不由默然。 几人踱步而行,不乏有认识的江湖同道前来打招呼,铁苍从善如流,铁踏法却冷着脸,漠然不语。 “少主,这几位是兖州平水门的高手,这两位,是青州寒刀门的长老……” 铁苍不住介绍。 暗探要做的可不止是打探情报,交好各地豪强、士绅江湖同道才是他们真正要做的。 他来边关数十年,人脉自然不容小觑。 见铁踏法漠然不语,心中也不由叹气,其余暗探也都心下摇头,却也不甚意外。 自家这位少主天赋绝顶,武功高强,可性格太过桀骜,极不喜与人打交道。 “少主,我等行走江湖,还是要广交好友……” 铁苍小心翼翼的说着。 初时,铁踏法十分不耐烦,可未多久,他的眼神陡然间亮了起来,竟十分之热切与激动: “杨兄!” 他这一变脸,一众随从皆是诧异,纷纷望去。 就见得街边茶肆,有着一老一少相对而坐,正自品茶,那老者其貌不扬,身材瘦小,而那少年模样的…… “铁兄久违了。” 落下茶杯,杨狱微微一笑,起身回礼。 江湖人里,他杀的不少,认识不多,铁踏法就是这不多中的一个。 “西北城一别不过数年,杨兄的进境,真让铁某自惭形秽……” 说话间,铁踏法不由看向了背对自己而坐,身材说不上精壮,也不算瘦弱的老者。 “杨,杨狱?!” 猛然回神,铁苍等人只觉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若是杨狱,那老者岂非就是…… “嗯?!” 杨狱正欲回话,突然间心头一震,感受到难以形容的光与热。 嗡~ 这一刹,长街内外一片寂静,只觉似有红日落入城中,一时间只觉气温陡增,光芒刺目。 只有寥寥几个人看得到,这声音是从街尾传来。 “这是……” 铁踏法悚然一惊。 就见得十六个袈裟斜披,赤裸肩膀的大和尚,抬着一副点缀着玛瑙,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等等宝物佛辇徐徐而来。 “红日。” 捏着茶杯慢慢品尝,张玄霸都不曾回身看一眼: “看来,你长进了不少,都敢只身直面老夫了。” “时来天地同力,运去不得自由。” 一俊美如玉的少年僧人跌迦而坐,捏着佛印,说话间,似有梵音回响,洪钟嗡鸣: “张兄,天变将至,武运将尽,属于你的时代,已然过去了!自你舍弃道果,剥夺神通起,新的时代,就没有了你的容身之地……” “老衲,又何必惧你?” “新的时代……” 张玄霸缓缓落杯: “新时代有无老夫的容身之地,尚未可知,不过,尔等旧时代的沉疴,是一定要被拔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