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龙渊王府不同,西北王府,是西北城的正中心。
相传,四百年前,西北道还颇为荒凉,原本的道城,在兖州城,西北张氏一脉的先祖被分封此处。
当时的西北王,目光长远,也极有毅力,带着数十万军民,在此间建城。
四百年过去,曾经的小城,已是天下有数的重城。
往东,是千里牧场,放养着无数马匹,往南,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加之矿产之类。
说是集一道之精华也丝毫不过分,是以,四百年来,于此定居之人络绎不绝,时至如今,更是数以百万计。
流动者,更数倍于此。
坐拥如此大城,西北张氏一脉的富庶,远超龙渊张氏自也不令人意外,只是当大老板将卷宗递来,杨狱仍是有些动容。
“老夫自忖也算一方巨富,但比之这位老王爷,却还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大老板放下卷宗。
单单是清点物资,他就动用了上千人,且皆是精通数算之辈,去也足足清点了将近两日。
当然,更多的时间耗费在张玄一那数量巨大的子女身上,这些个王子王孙,可一个比一个有钱……
“虽早有准备,却还是出乎意料啊……”
随手取来一本文书翻阅了两页,杨狱眼皮都不由一跳。
来到此界将近十年,他头一次在文书卷宗之上,看到‘亿’这个字……
万万为亿!
诸般黄金、银钱、珠宝玉石,折合白银,约莫一亿两千七百四十八万余……
这是何等巨大的财富?
在黑山城做衙役时,他一年进项不过二两,做了狱卒,也不过十两银子。
一间不大的院子,七十五两,初次换血的珍贵药汤,也不过二百两银子而已。
这是世上绝大多数人,千年万年都赚不到的巨大财富!
“西北道,根子已经烂了!张玄一与关外也有联系,去岁春,他还走了千匹龙马、玄铁万斤去大离……”
大老板也有些牙酸。
他身负招财金钱,有着极度敏锐的商业嗅觉,数十年里,横跨诸道,拉出了数十支巨大的商队,店铺不计其数。
可即便如此,也赚不到如此多的钱,不要说是积蓄,成本、花销算上,也远远不够。
而这,还不包括西北张氏名下的粮食、盐铁、店铺、土地、矿山、马场、果园……
“不过,这笔钱里,当有三成半,是上交朝廷的税银……”
杨狱摸着下巴。
今世不同于前世,过于巨大的疆域,让朝廷最开始的税赋就是白银,而非粮食。
也非年年上缴,而是十年一限,定时缴纳,算算时间,似乎今年就是纳税之年。
“他怎么舍得交?”
大老板一屁股坐在旁边,闻言冷笑:“你道为何燕东君起事如此之迅猛?这其中,自然有张玄一的放纵!
民间大乱,反贼四起,这税赋,交不交,交多少,可都是他自己说了算!”
杨狱点点头,这并不难看出来,只是,摸着下巴,他有些玩味:“只怕,不止他一人这么做……”
要知道,乱了的,可不止是西北道啊……
“张元烛复生,也是没有法子的,如今的张氏,可不是当年了……”
大老板叹了口气。
他经商多年,足迹遍布各地,对于环境的变化自然是极为敏感的,这些年,生意肉眼可见的难做。
百姓们无钱可榨,可不就轮到他们了?
毕竟,官绅一体,商人,只是贱籍……
“清点张氏之余,城中其余大族,也不可忽视,人走不得,钱粮,也不可走脱!”
杨狱开口。
以他一人之力,想要压服这座天下有数的重城,却还是不能。
张氏已是众矢之的,子孙多又不成器,动了他,城中其他大族自然不会拼死反抗。
可一旦继续下去,触及他们,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些士绅大族掌握着一城民生,真要发难,鼓动起百姓来,可不会比怜生教逊色。
他纵然武功绝高,却并不想面对那个局面。
“对了。”
大老板想起什么,神色有些诡异:“王府内的女眷,你要如何处置?那老家伙的妻女,足有两千余了……”
“……暂时收押。”
杨狱瞪了他一眼,也有些牙酸。
前世,王侯帝王,纵富甲天下,也终归体力有限,也怕放纵伤身。
可此世大有不同。
张玄一纵久不与人交手,但他不缺丹药、资源,一身大宗师的修持实打实。
再多放纵,也足可支撑……
可动辄几千,还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真能这般痴迷……
“你想?”
大老板神色古怪。
“滚!”
杨狱瞪眼。
倒非他心慈手软,实在是此时不是大开杀戒的当口。
倒不是惧怕那些所谓士绅,而是冥书。
此时此刻,他擒了张玄一,坐镇西北王府,然而,在城中绝大多数人的眼中,此地仍是西北王统辖之地。
与已经陷落多日的兖州城,是不一样的。
因而,冥书残页还未承认,也并未覆盖西北道城,这,需要一个过程……
只要冥书残页覆盖道城,手握此残页,他自不缺人可用,但此时,自然就要稍稍缓和。
当然,只是稍稍。
三日里,被他明正典刑的,可足有数百之多,配合开仓赈济,以安抚灾民、百姓。
“滚就滚。”
大老板笑呵呵起身,转而去忙碌去了。
他的爱好其实很少,算卦之外,也就喜欢清点财富,金银过手,哪怕非是自己的,也让他愉悦。
“一城已是如此繁琐,九道,天下,又该如何?”
心下摇头,也不耽搁杨狱一目十行的将诸般文书翻阅完毕,并做出批复。
冥书残页虽暂时不可动用,可身怀通幽,从如此重城之中寻出一些可用之人,自然也是可以的。
只是……
“算算时间,兖州城发去的传书也该到黑山城了,不知那位王师兄,何时到来?”
心中泛起念头,杨狱舒展着筋骨出门。
此刻月上中天,很难得,是个无雪的晴天。
趁着月色,他要去见一个人。
……
……
问春苑,是西北道最具规模的青楼。
因不在繁华闹市,其占地很是不小,不像是青楼,更像是一大户人家的府宅。
高大的院墙之内,九层之高的重楼就足有九座之多,因而,在好事人口中,也叫‘九楼’。
依着九座高楼,各类设施也是齐全,不乏设计精巧的园林景观,甚至于,还有这一口难得的地热之湖。
在此刻寒冬未退之时,仍是翻涌热气,水汽缭绕,更添几分风貌。
“婴师姐……”
高楼某处厢房的门,被敲开,神色有些憔悴的余灵仙笑的勉强。
眼前,是个容貌精致,身形娇小的粉衣少女,她瞧着余灵仙,轻哼一声:
“都道余师妹天香国色,如今一看,似也不过如此。”
“婴师姐才是国色天香,师妹远不及也。”
余灵仙挽起秀发,轻声道:
“师姐困我也有几日了,今日来,可是凤师姐,要见我啦?”
“就你激灵?”
婴立儿板着脸,转身。
余灵仙深吸一口气,跟上,心中有些压抑。
凤无双,在她们这一代圣女中排名第一,其非但拥有着令老母颇为看重的神通,其人的天赋也是极高。
不说这一代圣女,往前推三代,天赋也是首屈一指的。
清幽的园林之中,有着琴声悠扬,长笛声婉转,余灵仙余光扫过,只见缭绕的水汽之中,有人行船于暖湖之上。
画舫于水汽中沉浮,其上一片莺莺燕燕,有人抚琴、有人按萧、也有人轻吹长笛……
而被众女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是个做男装打扮的绝色女子,她斜躺在岸前,慵懒中,有着英气。
“无双师姐……”
余灵仙主动行礼。
不同于自己,眼前这位,可是教中红人,全力几乎可与诸位大长老相比,更深受老母器重。
“余师妹真真我见犹怜……”
声音传来,琴瑟之音顿止,凤无双转着眸子,好奇的看着她:
“听说你犯了太岁,流年不利,不但丢了教中在青州的诸般据点,还连累着林素荣、林文君也成了丧家之犬?”
“……”
余灵仙语塞,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只得无奈点头:
“师姐说是,那便是了。”
“还听说,这些日子,你所去的据点,也很有几位高手被人击杀?可你,似乎未受什么伤势……”
画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余灵仙的身上,让后者呼吸都有些不畅。
这些在凤无双面临伏低做小的可不是‘九楼’的歌姬,而是曾与她一般的圣女!
只是不少都丢了位子罢了。
“师姐的意思,是怀疑师妹勾结外人,袭击教中?”
余灵仙心中微沉。
“不是怀疑,而是确定!你太也小看教中了,虽然你很小心,可想要瞒过所有人,自是不能……”
凤无双轻捏着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过,我瞧你还是完璧之身,怎么,你那姘头不是男人?”
说话间,她的眼神轻移,望向夜幕中缓步行来的玄衣人,后者抬头,眸光于夜色间,好比火炬:
“怎么,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