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郎低着头,目光始终落在周建同身上。
没想到周建同敢提出这等想法,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难怪他能名震京城。
圣上叹气:“朕又何尝舍得?”
那些公主,不是他的姐妹就是他的女儿。
只要送出去,此生都不复相见,他哪里舍得?
可他一旦停下来,胡人就会来犯,他倒是与胡人开战过,输多赢少。
胡人骁勇善战,又极其灵活,除了沈兴义能压制他们外,朝中没其它将领能扛起大旗。
这也是他费力又将沈兴义拐回来的缘由。
皇帝对周建同很是满意。
今日的殿试竟是能选出周建同这等有志气有胆识的才子,也是大梁之福了。
皇帝笑道:“起身吧。”
周建同送开拳头,手心已经湿透了。
他谢恩后才站起身。
皇帝很高兴,连连看了周建同好几眼,才走到沈大郎身边,问道:“沈睿庭,你有什么想法?”
对胡人除了战便是和。
周建同已经说了战,严白也是更注重防守,沈睿庭也说不出新花样了,只能求和。
虽然皇帝因着削藩的事对沈睿庭很欣赏,不过此时他却并不认为沈睿庭能给出多与众不同的办法。
这也是后回答的坏处。
沈睿庭跟皇帝深深行了一礼,恭敬道:“圣上,臣以为胡人该打,却不是现在。”
皇帝“哦”一声,问他:“为何?”
沈睿庭朗声道:“胡人虽是大问题,却不是我大梁遇到的最大困境。我大梁如今最该做的,便是挖除烂肉,将我大梁打造成铁板一块,才能再对外。”
皇帝眯了眼:“你的意思,是任由胡人作乱?”
到底是年轻,竟然为了削藩对边境百姓不管不顾?
周建同也是一顿,眼角余光瞥向沈大郎。
这般回答毫无意义,沈睿庭怎么会如此中庸?
严白跟着松了口气,刚刚周建同回答,他便知道自己输了。如今听沈睿庭这般回答,他知道自己至少是赢了沈睿庭,那他还是能保住榜眼。
这么一想,他差点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榜眼啊!了不得了!
陈阁老撩了眼皮看了眼众位大人的神情,心里冷哼一声。
这些人才听个开头就以为不过如此么,沈睿庭要真是这么简单,还能当他弟子?
陈阁老垂眸,将衣规整好,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安安心心听后续。
果然,沈睿庭不急不缓道:“不战不是不管百姓,而是为整个大梁考虑。”
他顿了下,才继续道:“胡人居无定所,遇到冬季便没粮食没布匹。为了活命,他们只能来抢我大梁百姓。若是他们能从我大梁买来粮食衣物,又何须拼命去抢?”
虽然胡人骁勇善战,可来大梁百姓村子抢东西,照样会遇到激烈反抗,一个不留意也会丧命。
皇帝双手背在身后,笑道:“你都说了他们居无定所,又哪儿来的金银买粮食衣物?”
“他们有牛羊,还有毛皮,以及最好的马匹。”沈大郎抬头,坚定道。
皇帝顿了下。
的确,胡人是游牧民族,牛羊极多。
而且马匹比他们大梁的马匹好不少。
户部尚书道:“边境从未阻拦过胡人与我大梁百姓交换粮食,可骚乱并不少。”
“边境百姓到底少,想要满足胡族的贸易是远远不够的。若是我整个大梁与他们贸易,那就大大不同。”
沈睿庭继续道:“若是胡商从胡人手中买了牛羊马匹,能运到我大梁各处卖,再用挣来的银钱买了粮食布匹茶叶回家,除了能满足胡人的生活,也能大大增加我大梁百姓生活中的肉食。”
“胡商怎会愿意千里迢迢跑到我大梁来?”一名官员反问。
沈大郎却很肯定:“只要我大梁善待胡商,又能挣到足够的银钱,大的是商人愿意做这生意。不只胡商,我大梁的商人也可贩卖两国东西。”
皇帝在心里一琢磨,就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只是,还有些为难之处。
兵部侍郎上前一步,对圣上行了一礼,这才道:“若是那些胡商中夹杂许多探子,来刺探我国情,我大梁岂不是在胡人面前如透明人?”
无论如何,大梁与胡人都是相互戒备。
沈大郎道:“若是有此担忧,大可单独分出一块地,胡人做生意与吃住都在那处,沿途也可派我大梁军队保护。”
皇帝陷入沉思。
这倒是他没想过的一条路。
若是真能将胡人的牛羊奶都买过来,他们大梁的百姓能多吃肉,倒是个极好的事情。
当然,他们的布匹和粮食也能往外卖,这样一交换,对双方都有好处。
若是到时能引进胡人的好马,便是日后再打仗,他们大梁也不会在马匹上过于吃亏……
这样一想,皇帝手指细细摩挲起来。
他盯着沈大郎:“你的意思,还是限制胡人走动?这般岂不是显得我大梁戒备他们,他们不愿意过来,又该如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皇帝紧紧盯着沈睿庭。
若真如他所说,边关便能安稳下来,就是他大梁也能将多余的粮食布匹和药材之类换来肉奶,简直是件双赢的大好事。
最要紧的,是不费一兵一卒。
在场官员们也是越琢磨越欣喜。
这可真真是一件大好事!
户部尚书上前一步,对圣上抱拳:“圣上,此法可从长计议。”
说是从长计议,便是要思虑周全。
此法可行!
边关多年的大难题,竟然能用这等法子轻松化解。
皇帝欣喜不已,恨不得当即将沈睿庭带到御书房详谈。
可惜如今是殿试,他只能忍下激动,对三人道:“你们先下去歇歇吧。”
三人齐齐行礼,跟着公公们再次到了旁边的屋子歇息。
才到屋子,周建同对沈睿庭抱拳行了一礼,郑重道:“在下甘拜下风!”
沈睿庭颇为诧异。
毕竟周建同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为人一向傲气,竟然会在他面前示弱。
沈睿庭给周建同也回了一礼,道:“我很敬佩周兄的胆识,敢在朝堂上抨击当政的弊端。”
周建同苦笑:“我等文人总该有傲骨,看似大胆,却不如沈兄的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