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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的朝阳懒洋洋的挂在天际,向大地投射着柔和的光芒。蒲子城的城墙上,已经饿到前心贴后背的黑山军将士,一个个懒懒的瘫坐在城头,晒着太阳,微微闭起眼睛,想要借助睡着来缓解腹中的饥饿。

一队队穿着各色深衣、衣衫很是凌乱,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汉子,在一员手提双板斧的将军引领下,缓步朝着蒲子城推进过去。

当这队数万人的人马推进到城下,城头上正在值哨的一名黑山军双手扶着城垛,激动的腔调都有些变了音的朝身后喊了一声:“渠帅来了!我等有救了!”

头天晚上,于毒的军营内,将士们向刘辩表忠心,喊声是此起彼伏。可由于这支军队下山是在夜间,城墙上的黑山军虽是听到了喊声,却并不晓得发出阵阵呐喊的是他们。

也正是因此,看到他们出现,那黑山军才会激动非常。

黑山军兵士的这一声喊,不啻于在平静的水面丢下了一块大石头。原本还懒洋洋躺在城墙上的黑山军将士们,全都一骨碌爬了起来,纷纷涌到城垛边,伸长了颈子,朝城下看去。

距离城墙一百多步开外的空地上,持着双斧的于毒,已经站定了脚步。他身后数万名黑山军,也列起了参差不齐的作战阵型。

黑山军沿袭了黄巾军的一些作风,包括在头上包裹黄巾。可于毒身后的数万人,竟是没有一个人在头上扎起黄巾。他们早在跟随刘辩下山时,便将黄巾丢弃,以此表示与黄巾军彻底决裂。

望着城下黑压压一大片黑山军,城墙上的人们很快便发现事情好像并不是如他们想象的一般简单。

在那支黑山军散乱阵列的后面,还有着一片片翻飞飘舞的墨色战旗。

战旗下,无数身穿大红衣甲的洛阳军,列着整齐的队形,遥望蒲子城上的黑山军。成片的大红衣甲相连,从城墙上远远望去,就如同在于毒麾下黑山军阵列后,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只等着城内黑山军稍有反抗,便会卷向小小的蒲子城,将城中的人们全都吞噬进这片火焰之中。

“让开,让开!”城头上的黑山军全都涌在城垛边,纷纷朝着城下张望,杨凤和左髭丈八一边喊着,一边分开人群,到了城垛前,向城外望了去。

当他们看到城外于毒率领的无数黑山军时,心头陡然一喜,可随即左髭丈八便发现,在于毒所部将士的背后,还有着无数身穿大红衣甲、高高举着墨色战旗的洛阳军。

“好像有些不对。”扭头看了一旁的杨凤一眼,左髭丈八抬手指着远处洛阳军的阵列,对杨凤说道:“渠帅身后,因何有洛阳军?”

“恐怕我等是要献城了……”望着城外,杨凤微微蹙起眉头,轻叹了一声,话只说了一半,便没再接着说下去。

“什么?”杨凤的话音才落,左髭丈八就两眼圆睁,满脸不敢相信的瞪着他,低吼道:“将士们守了数日,洛阳军连打也没打,我等便要献城……?”

“那又怎样?”扭头看着左髭丈八,杨凤嘴角牵了牵,很是自嘲的轻声哼了哼,对左髭丈八说道:“今日即便死守城池,渠帅麾下数万兵马一旦发起进攻,凭着我二人率领的两万饥饿兵卒,可有能力抵御?即便抵挡得渠帅与洛阳军攻城,城中无粮,又能撑得几日?兵败身死,本是无可厚非,可我等作战多年,八将军可曾想过,究竟为何而战?”

杨凤问出为何而战,左髭丈八愣了一愣,眨巴了两下眼睛,嘴巴张了张,竟是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将士们死伤无数,不过是荒野枯骨!”微微仰起脸,望着湛蓝的天空,杨凤满脸凄怆的轻叹了一声说道:“打仗不过是为了劫掠百姓,我等无法封妻荫子,将士们更是前景渺茫,八将军,你可有想过,这样的日子,我等究竟还能过上多久?”

杨凤的一番话说完,不仅是左髭丈八,就连周围的黑山军将士,也都低下头陷入一片沉默。

黑山军之中,有许多老军,在当年张角太平道起事之时,便被拉入了黄巾军。

许多年过去,他们转战各地,藏身深山。过的日子,是终日饥肠辘辘,却还要遭受官军围剿,不晓得哪年哪月,这样的日子才能算是到头。

城头上一片沉寂,城下的于毒却在这时独自走到离城墙脚只有二十多步的地方,双手提着板斧,扯着嗓门向城上喊道:“杨凤、左髭丈八,二位将军出来说话!”

“渠帅!”听到于毒的喊声,杨凤和左髭丈八相互看了一眼,杨凤双手扶着城垛,朝城下喊道:“不知渠帅可是前来援救我等?”

“正是!”提着两把板斧,于毒挺直着胸膛,向城上的杨凤和左髭丈八喊道:“不仅是来援救你等,某还给你等带来了粟米、肉食,将士们只管吃饱,不用顾忌饭食不足。只是不晓得,你等可愿接受!”

“想来渠帅是已投效了洛阳王!”扶着城垛,抬眼望向稍远处的洛阳军大阵,杨凤微微一笑,向城下的于毒喊道:“方才末将还与八将军商议,是要反抗到底,与城共存亡,还是要如渠帅一般投效洛阳王……”

“你等商议的如何?”仰脸望着城墙上回话的杨凤,于毒并没有否认投效了刘辩,而是再次高喊道:“粮秣不多,你等若是来的晚了,某麾下将士,可是要将粮食悉数吃光了!”

“渠帅说笑了!”站在城墙上,杨凤朝城下的于毒抱拳拱了拱手说道:“某与八将军早有归降之意,只是不知洛阳王可容得下我等……”

“哈哈!”杨凤的话音才落,于毒就仰脸哈哈大笑,对他喊道:“将军多虑了!若说为贼,某昔日曾为渠帅,乃是贼中之贼,殿下仍可收用,并委以重任。你等尚有何顾虑?”

杨凤和左髭丈八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点了下头。杨凤扒着城垛,向城下的于毒喊道:“渠帅少待,末将这便打开城门!”

听说杨凤要打开城门,于毒朝身后招了下手,跟着他来到城外的黑山军,纷纷朝城脚下走了过来。

黑山军并非官军,他们平日作战,虽说也有阵列,可阵列却是十分凌乱,就犹如一群乱民般,根本无有秩序可言。

驻马立于洛阳军中军前,望着于毒麾下兵马朝蒲子城推进,刘辩脸上带着些许失望的微微摇了摇头。

“殿下!”骑着马伫立在刘辩身旁的庞统,看着缓缓向蒲子城推进的黑山军,凑到刘辩身旁,小声说道:“殿下已是平定河东乱贼,张燕尚在冀州一带。臣下得到消息,袁熙、袁尚兄弟,已然领兵阻击张燕,只是麾下兵马皆为老弱,战事颇为不利。”

“军师的意思是……?”庞统提起冀州战事,刘辩扭头望着他,向他问道:“可是要即刻进军冀州?”

“不!”庞统摇了摇头,对刘辩说道:“黑山军方降,以臣下看来,虽说足有近十万人,可兵卒多为老弱,真正能编入主力者,绝不会超过万人。即便是偏营,恐怕也只能容纳一万余人,剩下的,只怕是多要卸甲归田……”

“连年战事,各地女子众多,男丁稀少!田间地头,多是女子劳作。长此以往,田地荒芜恐怕更多。”望着已经快要推进到蒲子城下的于毒所部黑山军,刘辩对庞统说道:“即便是洛阳,男女相比,也是一个男丁可娶五个女子。数万大军卸甲归田,倒是可助增长人口、多产粮秣,并非不是好事。”

“殿下思虑周详!”刘辩的一番话,说的是合情合理,庞统自是晓得他每句话都切入了要害,抱拳赞了一声,便与刘辩一同望向了蒲子城。

城外吊桥缓缓放下,坚实的木板吊桥落在护城河上,给于毒和他麾下的黑山军留出了一条通路。

蒲子城的城门也在吊桥落下的同时缓缓打开,领着两万名黑山军死守城池数日的杨凤和左髭丈八步行着走出城来。

二人身后并没有跟随兵士,手中也没有提着兵刃,只是腰间悬挂着随身佩戴的长剑,算作是护身武器。

见二人出城,于毒快步朝他们迎了过去,到了离二人只有两三步远近,他呵呵一笑,双手提着板斧,向他们拱了拱,对他们说道:“二位将军高义,开城纳降,免去无数将士化作枯骨,殿下定是万分欣慰,二位请随某一同前往中军觐见殿下。”

杨凤和左髭丈八虽说已是下定了投效的决心,可真的大开了城门,二人心内却是多少有些忐忑,不晓得刘辩将会如何处置他们。

跟在于毒身后的黑山军涌过吊桥,纷纷朝着城内跑去。城内的黑山军则在他们进城时,都将兵器丢在地上,一个个抱头蹲着,完全没了反抗的意思。

如此一来,蒲子城便彻底落到了于毒的手中。

看着蜂拥进城的于毒麾下,杨凤和左髭丈八心内生起阵阵不安。若城池还在他们手中,他们倒是可以与洛阳军讨要些价钱。可如今他们已然献出了蒲子城,就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刘辩随时可以将他们诛杀。

“渠帅!”相互看了一眼,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杨凤和左髭丈八突然“噗嗵”一声跪倒在于毒面前,齐声喊道:“恳请渠帅救救我二人!”

二人突然如此,让于毒很是吃惊,他赶忙上前将二人搀起,向他们问道:“二位将军何故如此?”

“不瞒渠帅!”被于毒扶了起来,杨凤满脸愧色的说道:“我二人早是有心投效殿下,只是以往黄巾向官军投降,皆会落得身首异处。不晓得殿下为人如何,才迟迟未有动作!”

“二位将军放心!”伸手搂住二人肩膀,于毒站在二人中间,一边搂着他们向吊桥走,一边对他们说道:“殿下与寻常官军不同,昨日殿下才与某说过,待到得了蒲子城,我等军中老弱,皆要卸甲归田,好生去过安稳日子。至于精壮,便会编入洛阳军。自此我等与将士们衣甲鲜亮,每日不仅可吃得饱肚子,更是有许多肉食酒水,立了战功且可封妻荫子,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