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脸泪痕的陶浣娘,刘辩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对她说道:“浣娘,我还是当日住在陶家庄的先生,我没有变,浣娘与乡亲们却与我疏远了许多。生来我便是帝王之后,我的人生已打上了皇家的烙印,可我最开心的日子,却是在陶家庄与乡亲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天。”
“殿下……”陶浣娘紧紧的抿着嘴唇,仰起脸望着刘辩,俏脸上已是糊满了泪痕。
看着满脸泪痕的陶浣娘,刘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对她说道:“当日在陶家庄,多蒙浣娘照料,在我心中你始终是个亲近的妹子。”
陶浣娘又一次低下头,贝齿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句也没言语,眼泪却如同断线了的珠子一般,不住的顺着腮边滚落。
她心中的凄苦刘辩并不懂得,她苦的是,在得知刘辩弘农王的身份之后,她与刘辩的距离又拉远了许多。她不要做刘辩的妹子,她想做的,是能侍奉刘辩枕席的女人!可她的身份……
弘农王乃是帝王之后,权贵中的显贵。她一个乡野丫头,即便做妾,也是身份太过卑贱,刘辩虽站在她的身前,可在她看来,他们之间却隔着一道永远也逾越不过的天堑。
“奴家告退!”与刘辩面对面的站着,俩人都是不知该再说些什么,陶浣娘紧紧的抿了抿嘴唇,微微矮了矮身子,向刘辩福了一福,告了声退。
刘辩要说的话已是说完,再与陶浣娘一同杵在这里,终究是有些尴尬。他缓缓的朝陶浣娘点了下头,目送着她转身离去。
陶浣娘离去的背影,多少显得有些苍凉,看着她娇小的后背,刘辩心内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却又说不清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眼看着陶浣娘的身影消失在一群妇人之中,刘辩转过身,向稍稍远离众人的地方走去,两名亲兵见他走开,连忙远远的坠在他身后跟着。
刘辩想要独自静一静,想想为何弘农王的身份,会将他和陶家庄村民们的关系拉的如此之远。
“军师!”刚走到离众人稍远一些的地方,刘辩看到徐庶正面朝着洛阳方向,站在两株老柏之间,他稍稍加快了一些步伐,走到徐庶身后轻唤了一声:“军师在思寻何事?”
听到刘辩说话,徐庶连忙转过身,朝他抱拳深深一躬,轻叹了一声说道:“我在想,何时才能占下这洛阳城!”
“军师不是已然定过计策,依照军师之计,想来占据洛阳城并不久远!”看着徐庶,刘辩微微拧了拧眉头,压低了声音向他问道:“莫非依照军师之计,将来仍不能占据洛阳?”
“当然不能!”刘辩的问题刚问出口,徐庶就毫不犹豫的做了回答。
他断然的回答,让刘辩感到很是意外,连忙向他问道:“莫非将来有了千军万马,也攻不破这洛阳城?”
“非也!”徐庶摇了摇头,对刘辩说道:“攻破洛阳难,守住洛阳更是难上加难!”
“请军师解惑!”刘辩双手抱拳,向徐庶深深一躬,对他说道:“本王只擅于奇兵突袭,对大局掌控,还需军师决断!”
刘辩躬身行礼,徐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对他说道:“殿下不耻下问,元直何敢不说。”
“殿下请看!”扶起刘辩,徐庶拉着他,转过身面朝着正在休息的官兵们,对他说道:“但凡攻城略地、守城护邦,皆须有支攻必克、战必胜的强大铁军。可殿下虽是收拢了不少兵马,却有着粮饷不济、甲兵残破、军纪涣散、无赏无罚、战心不整五大缺陷!”
听着徐庶的话,刘辩缓缓的点了点头。徐庶所言不差,经过许多日子的招揽、兼并,眼下他麾下确实是已有了一支七千余人的军队,可队伍中的官兵却都还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军饷更是不晓得何时才能发放。兵器残旧、没有严整的军纪,官兵们眼下只是凭着一腔豪情在打仗,长此以往必定难以坚持。
“强军者,须有五点!”徐庶伸出小说道:“军需充盈、兵甲齐备、军纪严整、赏罚分明、兵勇公战!有此五者,可谓强军!”
“可是若要整备全军,需有个落脚处……”刘辩紧紧的拧着眉头,沉吟了片刻,才对徐庶说道:“莫非军师要攻破大阳,也是出于此等考虑?”
“不!”徐庶摇了摇头,对刘辩说道:“大阳仅是我军的一条后路,攻破大阳,我军只能夺取县府一应财货,却不可动百姓分毫!我是要攻破虞城,以虞城为基石,在彼处练兵强军,待到全军面貌焕然一新,再行北进,以图白波军!”
“军师可是要抢掠西凉军的辎重财帛,充实我军?”徐庶话说到这里,刘辩嘴角漾起一抹笑容,对他说道:“只是我军尽皆穿着董卓军衣甲,前往河北一带,恐与各路诸侯产生误解。”
“衣甲可染!”徐庶微微一笑,对刘辩说道:“大汉乃是火德,以红为尚,殿下是大汉宗庙正统,自也是火德,得到贼军辎重,我等可在进入虞城之后,寻找染工织工,为全军裁制新衣甲。全军面貌焕然一新,精气神必然不是今日可相提并论!”
“好!只是前往大阳,在山中穿行,还需一些时日才能到达茅津渡口……”刘辩点了点头,对徐庶说道:“待到攻下茅津、夺取大阳,扫清退路,我军便即刻南下,劫掠贼军!”
“可遣赵云,带三百精兵从北侧下山,先行占领茅津!”徐庶一手捻着下巴,朝刘辩微微一笑说道:“待到殿下率军赶到,我等可直接渡河,直指大阳!趁大阳成无所防备,奇袭夺城!”
“好!”刘辩点了下头,转身向跟过来,站在不远处警戒的两个亲兵喊道:“请赵云将军前来商议军务!”
一名亲兵赶忙应了,转身小跑着找赵云去了。
没过多会,一身白袍银甲的赵云走了过来,到了刘辩与徐庶身前,他双手抱拳朝二人一拱问道:“殿下、军师,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赵将军,茅津渡口你可识得?”打量了白袍沾染着许多血渍的赵云一遍,刘辩对他说道:“本王与军师商议过,要你带领三百精兵,奇袭茅津渡,行踪一定要隐秘,切不可被人发现,能否做到?”
“只有夜袭!”赵云拧着眉头,思忖了一下说道:“末将须带领三百名在夜间能够正常视物的兵士!”
“好!由你挑选!”这次没等刘辩说话,徐庶在一旁说道:“夺下茅津渡口,换上贼军衣甲,在彼处候着我等前去!”
“诺!”赵云抱拳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官兵们驻扎的地方。
“天色渐晚,今晚且在此处驻扎!”仰头望着透过树冠,隐约可见的黯淡天色,刘辩对徐庶说道:“再过几日,恐怕我等想要歇息都是无暇。”
“是!”徐庶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对刘辩说道:“尤其是大阳,必须一天之内攻破,若是围城僵持,我军未有补给,必然溃败!”
“嗯!”刘辩点了下头,微微拧起了眉头。
他没有去过大阳城,也不知道那里是否城池高坚,可他却很清楚,想要一天拿下一座城池,是何等艰难。
夜晚悄悄降临,赵云已带着三百名视力正常的官兵从北面的山坡下了山,径直往茅津渡去了。
刘辩仰躺在亲兵为他铺好的褥子上,双臂枕在脑后,仰望着黑黢黢的树冠。
徐庶的一番话,让他懂得在乱世中发展势力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他需要钱、需要粮、需要兵械装备更需要有块能够容身的地盘!
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只有着几千名凭着他几句空话就追随他的官兵。
官兵们打仗,为的是能够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可如果这种没吃没喝,整日又要被敌军追击的日子过的久了,难保一些人的心内会不会产生动摇。
贫家无孝子,穷国无忠臣!
一个一直被刘辩忽略的问题,在听了徐庶的一番话后,跃在了眼前,而且已经到了不尽快解决,将可能前功尽弃的边缘。
官兵们之所以没有对军饷和粮草提出疑义,那是他们心内还期待着刘辩能带他们过上好日子,可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何况官兵们还要用生命来消磨耐性。
“抢!抢他娘的!”满脑子都是如何聚敛一笔财富和粮草的刘辩,猛然坐了起来,两眼圆睁,心内暗暗呐喊了一句。
“殿下!”他坐起的动作太过剧烈,离他不远的几个亲兵连忙跑了过来,在他面前一字排开,双手抱拳轻唤了他一声。
“没事,只是发了个梦!”亲兵们站在身前,刘辩自是不会把他心内的担忧告诉这些大头兵,他朝几名亲兵摆了摆手,对他们说道:“你等也都歇着吧,山高林密,纵然贼军知晓我等就在山中,一时半会也是寻不到。”
“诺!”几名亲兵有些担忧的看着刘辩,应了一声,慢慢的朝后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