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坐在房间里等顾清铭回来,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分析起当前的局面来。
按照顾清铭先前在朝殿上的说法,三国同时来犯,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的。
西越败在开国先帝手中,自大宁建国以来就一直安分守己,与大宁秋毫无犯;南夷那边有几个大宁将领镇守,又有瑞国和宜国两个分封国军队威胁,素来也胆子不大。
唯有北狄,这个向来以骑术和箭术著称的民族,以剽悍和勇猛著称的国家,几乎每年都会来大宁打秋风,抢粮食。所以大宁放在北境的军队人数最多,领兵将领也最为出色,比如顾家。
可即便如此,顾家满门在北方的战场上前后牺牲,却没能浇灭北狄的野心,有时候只是安分几年,等缓过神来就又开始出兵。
如今,北狄也算是学聪明了,知道倾其一国之力也无法撼动大宁分毫,便趁着大宁刚刚内战,沈澈初登帝位根基不稳的时候,联合其他两国同时出兵。
大宁刚经历内战,兵将损耗不少,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尤其是作战次数最多的军队,恐怕到现在还没彻底恢复元气,而北狄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更重要的是,北狄之所以这么不管不顾地孤注一掷,或许就是因为去年冬日她和顾清铭在北狄大营里闹得那一出。
北狄两大高手,哥舒狂和博尔冰都折损在云瑶手中,粮草被烧了大半,就连唯一可能给他们提供粮草的秦元凯也死在顾清铭手中,如此种种,大概是把博尔冰逼急了。
如果北狄不想再过去年冬天那种困难重重的日子,那就只能到大宁来抢。
无数个念头从云瑶脑海中闪过,她甚至将大宁三线作战的优势和劣势都在心中列了出来,替顾清铭算好了打胜仗的可能性。
她虽然相信顾清铭的能力,但是她不会像素心和大宁百姓一样对顾清铭盲目崇拜,所谓战神的名头,都是顾清铭用自己的血肉还有靖边将士们的鲜血堆积起来的名声,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神保佑。
就这样,云瑶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夜,连素心新换上的蜡烛也快燃烧殆尽的时候,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们怎么还没去歇着?”
“回将军的话,长公主还在等将军回来。”素心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顾清铭不再多言,推门而入,恰好看见云瑶从床上起身迎了上来,可也许是因为坐的时间太长,腿有些麻了,走路的时候踉踉跄跄的,险些摔倒。
见状,顾清铭赶紧上前两步,将东倒西歪的云瑶一把搂进怀里:“天这么冷,怎么不睡觉?”
顾清铭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连身上的衣袍都是冰冷的,若是寻常,云瑶只要一靠近就会觉得冷,可今天她却忍着这份寒冷,窝在他的怀里不想出来。
“在等你。”云瑶低语,“没想到你真的在宫里待了一夜。”
“傻瓜。”顾清铭叹息一声,将云瑶横抱起来,放在床上,掀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阿瑶,战事在即,皇上命我今日出发。”
“我猜到了。”云瑶的神色很是平静,“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顾清铭顺着云瑶的目光看去,桌上果然早就收拾好了一个包袱,就连他惯常用的长剑也放在一旁。
“你我刚成亲不久,本该好好地陪着你,可大宁如今刚刚安定,外患不断,除了我,皇上也没有别的可信之人。”顾清铭道歉,“对不起,阿瑶,承诺你的事情,可能要延后了。”
“没关系,等多久都没关系,只要你好好保重自己,平安回来。”云瑶说道。
“我答应你,等我破了三国大军,必定立刻回来。”顾清铭郑重许诺。
云瑶点点头,主动扑进顾清铭怀中,紧紧地抱着他,舍不得放开,久到顾清铭身上的寒气已经逐渐消失,被这屋子的地龙熏的暖烘烘的。
多余的话,云瑶并没有问,她并不想知道为什么皇上改变了主意,明明是让顾清铭北上赤城,破北狄大军,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破三国大军?
她不会打仗,这些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女子能管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是,既然北狄、南夷和西越有了联盟,那说明他们之间有了利益牵扯,互通有无,互为依靠和支撑,所以大宁内部也需要一个能统筹全局的将领,将三国的阴谋看破。
这个能统筹全局的人,非顾清铭莫属。
屋子里的烛火燃尽了,可光线却更加明亮,天已经亮了,可两人却还舍不得分开。
顾清铭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子,眼神微闪,然后伸出手快速在云瑶的背后点了两下。却见云瑶头一歪,眼睛一闭,便昏睡过去。
将云瑶放下,平躺在床上,他怀中的温度顿时降低,变得清冷。
盖好被子之后,顾清铭才毅然决然地起身,背着包袱和长剑,走出房门:“她睡了,你们好好照顾她。”
“是,将军。”素心和红筱对视一眼,福身行礼,目送顾清铭远去。
那孤独而清朗的背影,在千山雪寂中显得越发苍凉,直到再也看不见,素心才拉着红筱进入房间,守在云瑶身边,轮流着休息。
将军府的门口,顾琛和顾炎早已经等着,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顾清铭一出来,他们就能立即出发。
“阿琛,你留下,保护夫人。”顾清铭出来,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心腹,开口吩咐着。
这些年来,顾琛一直伴随在云瑶身边,深知云瑶对顾清铭的重要性,所以他没有拒绝,接受了命令。
顾清铭和顾炎翻身上马,长鞭轻扬,便绝尘而去,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而顾琛,看着两人走了很远,远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回到将军府,将自己隐藏在主院,一如既往地护着云瑶的安危。
云瑶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了过来,她本就熬了很久没睡,精力耗尽,加上顾清铭的穴道点的比较重,所以她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当她醒来的时候,顾清铭和顾炎早已经离开京城百里之外了。
顾清铭替她做了选择,所以她没有经历离别的不舍和痛苦,却更多了几分惆怅和思念。
“公主,你醒了,奴婢伺候你梳洗用膳。”素心进来,看到坐在床上的云瑶,开口说着,然后手脚麻利地替云瑶梳妆。
拾掇完毕之后,红筱又从厨房端了饭菜过来,她知道云瑶可能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太好,所以特地让厨房做了清粥,配上一小碟爽脆可口的脆萝卜干和酸菜,倒也十分下饭。
奇怪的是,云瑶并未有任何胃口不好的状态,她足足吃了两大碗粥,才放下筷子,而这期间,她没有问顾清铭的任何事。
云瑶的生活陷入一种沉寂的平静,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可她心中的担忧却不比从前少多少。
她在将军府东苑的顾家祠堂旁边弄了个房间,改成佛堂,每日都到里面抄写经书,为顾清铭祈福,祈祷他能够早日得胜归来。
一个月后,云瑶收到了顾清铭从边境寄来的第一封信,说他已经到了宵城,马上就要与博尔冰对上,而西越和南夷的战报也差不多送到他手中,他已经开始有计划地筹备战事,准备打破三国的联盟。
云瑶弄了一个精致的锦盒,将顾清铭写给她的信放在里面,然后锁起来,将钥匙用五彩缕编了个绳子拴起来,放在腰间的荷包里,这荷包她不管穿哪套衣服,都不曾离身过。
这场战争并没有那么好打,云瑶从没想过那日顾清铭点了她的睡穴离开,竟然离开了这么久,久到冬去春来,夏日浓荫,秋叶落尽,白雪千里。
转眼又是一年。
锦盒里的书信已经摞了很厚一沓,这些信是云瑶和顾清铭思念彼此的证据,那一张张薄薄的纸上,记载了他的关心,他的牵挂,也承载着她的爱恋,她的愁肠。
年三十的宫宴,陆映泉早早地宣了云瑶进宫陪她,两人在合欢殿里坐了半日,聊了很多。
这一年来,陆映泉怕云瑶一个人在将军府孤单,三天两头就让人叫她进宫,两人就像昔日在宁宫一样,形影不离,可从前的身份是宫女,如今的身份已贵不可言。
大皇子沈珏和二皇子沈瑾都已经一岁多了,尤其是沈珏,过了年开春就满两岁了,长的粉雕玉琢圆滚滚白乎乎的,那葡萄似得大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看起来可爱极了,让人恨不得捧着他粉嫩嫩的脸蛋咬一口。
二皇子沈瑾由于早产,身体不好,长的瘦弱了些,但也是玉雪可爱,虽然比不上哥哥沈珏那样活泼好动,但也被陆映泉教养的十分讨喜可人。
“云姨,抱抱——”沈珏看到云瑶过来,当即迈着他的小短腿扑过来,一头扎进云瑶的腿上,两只小胖胳膊搂着云瑶的腿,求抱抱。
“云姨,我也要抱抱——”沈瑾学着哥哥的样子,也一头扎过来。
两个孩子一人抱着云瑶一条腿,围着她转悠,那纯真可爱的模样,让云瑶心中压抑的愁绪一扫而空,她拉着两个小家伙走到椅子边坐下,然后让竹枝把两个小家伙抱到她的腿上,一左一右地坐着,看起来那么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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