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素来是个胸中有乾坤的君王,他的每个安排,都不会没有道理。
“正是因为皓王叔最难对付,才要先从他下手。一来,是为了避免皓王叔投靠秦太后,给我们造成威胁;二来,是为了震慑其他藩王,让他们畏惧宜国的势力,方便后面的计划。”沈澈解释着,“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皓国距离宜国很近,方便本王操控,若是太远,万一节外生枝,本王恐怕鞭长莫及。”
若放在从前,沈澈是绝对不会向一个女子解释这番话的,可如今他面前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是云瑶,是一个能帮助他完成大业的人,所以他才不吝口舌。
“我明白了。皓王先帝的兄弟,也是殿下和皇上的王叔,在其他几个分封王的面前,也是德高望重,颇受尊敬。若是能争取到皓王的支持,那么其他分封王也就更加容易。”云瑶点点头,表示明白。
四个人围坐在禅房里,不过是一下午的谈笑间,一场颠倒江山的计划便已经完成。看他们云淡风轻的态度,就好像这一切只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沈澈这一次是打着去荒山的名义来慈恩寺的,以前每次去荒山,沈澈都只会在外面待两天,第二天便会启程回京。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慈恩寺探望了陆映泉,还是要去荒山查看他的兵马,所以不能久留。
于是,顾清铭也要跟着沈澈离开,唯独留下了丝丝,在这里照顾陆映泉,说是怕云瑶一个人忙不过来。
好在云瑶已经习惯了离别,她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每一次的分别,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她和顾清铭之间聚少离多,可胜在心意相通,彼此都明白各自内心的想法,倒也不觉得这样的分离是一种痛苦。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天下早日安定,她也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慈恩寺又恢复了宁静,只多了一个丝丝,别的什么也不曾改变。
不过,丝丝的到来,倒是帮云瑶分担了好多事情,原先要让她一个人做的活儿,现在都是两个人在做。本来陆映泉也是要帮忙的,可陆映泉现在怀有身孕,云瑶也不敢真的让她做什么活计。
“云姑娘,这些都放着我来洗吧。”后山的溪边,丝丝将云瑶手中的衣服都夺过来,放在自己的盆里,说道,“殿下派我过来,本就是来伺候夫人,还有照顾云姑娘的,怎么好让云姑娘干这样的粗活?”
“寺中日子长,左右闲来无事,再说春夏的衣服也好洗,不是什么难事。”云瑶浅笑,“从前在宁宫的时候,我也是做粗活的,衣服比这难洗一百倍。”
丝丝还是头一次听云瑶主动提起宁宫,眼神中闪过十分好奇的神色,便不由得打听道:“云姑娘,宁宫真的跟传说一样富丽堂皇吗?是不是地面都是金子做的,每一座宫殿都是青窑砖琉璃瓦?”
“你听谁说的?”云瑶听了丝丝这番言论,不由得轻笑,觉得很不能理解。
“宜王宫的老人们都这么说,说宁宫金碧辉煌的,比咱们宜王宫不知道好多少倍。”丝丝努力回忆着昔日老人们的话,“老人们还说,姜太后和殿下崇尚朴素,锁春台和光明殿十几年都没修葺过一次。”
云瑶想起这话,昔日姜太后也是对她说过的,不过她当时并没有在意,可如今想来,似乎的确如此。
整个宜王宫都不崇尚奢靡之风,哪怕是昔日最受宠的妃子,身上的穿戴和服饰也不曾超过自己的位份和品级,而姜太后更是以身作则,头上除了一根先帝赏赐的琉璃八宝簪,便没有多余的饰物了。
如今想来,姜太后和沈澈还是很有远见的,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能几十年如一日的过这种简朴的日子,想来也是宜国之所以这么政通人和、君臣一心的原因了。
“等你有机会,亲眼去宁宫看看就知道了。”云瑶说道,“你好好伺候陆夫人,就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话里的意思一语双关,可云瑶却没有多做解释,毕竟现在还不到节外生枝的时候。
“难不成殿下要带陆夫人去宁宫给秦太后贺寿?我也能跟着去吗?”丝丝不解的问道,“可是我从宜王宫出来的时候,听很多人说,殿下这次贺寿,要带姜夫人去呢。”
“说起姜夫人……我们离宫后这半个多月,宜王宫里没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吧?”云瑶问着。
“没什么事,就是姜太后跟殿下提过一次,说是要立姜夫人为王后,可是殿下拒绝了。”丝丝说道,“殿下说是要从宁宫回来之后再册封。”
云瑶心中微动,便很快明白,这是沈澈的缓兵之计。如果沈澈真的带姜怡去宁宫,那姜怡能不能回得来还是个未知数,又怎么会册封王后呢?
“还有,这次殿下带我出来,也是瞒着太后和姜夫人的,只有玲珑阁的人知道我不在了。”丝丝继续说道,“殿下为了保护咱们夫人,也真是煞费苦心!”
“你现在也知道陆夫人在殿下心中是什么分量了,所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不背叛陆夫人,一心向着她,陆夫人就会护着你,让你在宫中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云瑶趁机提点着。
陆映泉的身边,危险太多,而心腹太少。一直以来只有她在帮陆映泉挡着所有的明枪暗箭,可她毕竟只有一个人,有时候也会分身乏术,所以是时候找一些可靠的人,供陆映泉差遣。
而丝丝就是这个可靠的人之一。
丝丝对陆映泉的忠心,早在昔日对付赵美人的时候就试探过了,这么长时间以来,陆映泉并没有半分委屈丝丝,所以丝丝只会对陆映泉更加忠心不二。
更有甚者,沈澈是何等谨慎小心的人,既然他能亲自把丝丝送来伺候,那说明丝丝已经通过了他的考验。能让沈澈放心任用的人,云瑶自然也不会再多做怀疑。
而云瑶的这番话,却被闲来无事出来寻找她们的陆映泉听到。陆映泉站在那里,看着云瑶和丝丝两个人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天,而云瑶却在提点丝丝,让她不要背叛自己。
当时陆映泉心中就想,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把云瑶带回了朗月阁的屋子。
即便那是朗月阁最偏僻的屋子,即便那是这个宁宫最阴冷的地方,即便她们是最低等的粗使宫女,但也因为那一把银丝炭,焐热了云瑶的心,让她多了一个推心置腹生死不弃的好姐妹。
“你们聊得挺开心嘛,这么半天不回去,是不是在背后编排我这个主子?”陆映泉从树后面走出来,笑着跟她们打趣。
“夫人怎么出来了?这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一个人出来走动呢?”丝丝看到陆映泉,便大惊失色,忙起身就要扶着。
“我还没那么脆弱,而且云瑶也说了,怀孕适当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的。”陆映泉不以为意的说道,“再说了,我又没磕着碰着,偶尔动个胎气,有云瑶这位神医在,你根本就是杞人忧天啦!”
一边说着,陆映泉还状似无意的挥了挥手,并不放在心上。
看着她的动作和神情,云瑶似乎觉得,陆映泉又回到了昔日那个天真烂漫的年纪,在宁宫里潇洒随性地活着,张扬而明媚。
果然,出了宫,就连空气都是最清新的,陆映泉也不用再像往日一样,藏着掖着,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
丝丝怕陆映泉一个人走回禅房会出什么问题,于是扶着陆映泉在溪边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坐下,还在上面帮她垫了几件衣服当垫子。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就只有知己二三,于这惠风和畅中舒心一笑,便再也寻不见任何烦恼。
云瑶和丝丝手中自然是没闲着,继续洗衣服,不过她们也怕陆映泉在外面呆久了,身体会不舒服,于是手中的动作也加快了。
可没过一会儿,不远处一个小沙弥行色匆匆地跑过来,对陆映泉说道:“陆施主,寺里来人了,说是要见您。师傅奉殿下之命护施主周全,不敢把人领到竹里馆,就让那人在大殿等候,特命我来告知施主。”
“寺里来人了?不是殿下?”陆映泉听了这话,有些吃惊。
想来也是,沈澈几日前才从这慈恩寺离开,短短几天功夫,又怎么会再次来呢?更何况,沈澈也知道大局为重,不可能现在过来的。
而且连宝信大师都不放进来的人,必定也不是什么熟识之人吧。
“小师傅,来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云瑶微微思忖片刻,便开口问着。
“来是是个年轻美貌女子,师傅说看装扮,是宫里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丫鬟和两个小太监。”小沙弥如实开口说着。
陆映泉和云瑶对视一眼,似乎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了然的神色。
宫里来的,带着宫女和太监,那身份必定是主子无疑,而年轻貌美这四个字,则说明了她的身份——姜怡。
“劳烦小师傅去跟宝信大师通报一声,就说陆夫人马上就来见客。”云瑶微微思忖,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嘱托这小沙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