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长乐乡的牛老三,那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虽然还比不上杨钢蛋那么家喻户晓。
但他在小娃子们的眼中,牛老三的形象可比那什么不知所谓的杨钢蛋高大多了。
哪怕大人们常常讲,说牛老三不孝顺自家老娘。
那也丝毫不影响牛老三在小娃子们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没别的原因。
就是因为牛老三在乡里开着牛肉铺子。
那家伙,天天有牛肉吃啊。
要是让那些过年才能吃到肉,平日里都摸不到荤腥的小娃子们,过上这样的生活,怕是做梦都得笑醒。
牛老三是牛犊寨人士,牛犊寨又叫牛头寨。
牛头寨是近几年新改的名字。
原因就是牛犊寨老出一些心思不正的人。
就老被人‘老犊子’、‘小犊子’、‘王八犊子’这样骂。
后来只要人一听说是牛犊寨的人犯了事,就恍然大悟,原来是牛犊寨的小犊子,怪不得不懂事。
听着自然不顺耳。
于是这几年就改了。
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根子上坏了。
再怎么改名也没用。
就好比牛老三他爹。
也就是那个当年在冬天在雪地里捡了个熊崽子,一门心思想卖到动物园换钱的猎户。
先不说这那黑熊母子俩为啥冬天里没有冬眠。
光说牛老三他爹这人就不太行。
打猎从不讲山里规矩,怀孕的带崽的向来是照杀不误。
在家里,不孝顺爹娘,对兄弟几个也蛮横霸道。
到了牛老三这,虽然没他爹那么不当人,但自从他爹被那母熊弄死之后,就从来没管过他那老娘。
今天急匆匆地往寨子里赶,那自然也不是为了回去看望他老娘。
而是听说小儿子回寨子,跟一伙半大小子要去山里打熊瞎子。
熊瞎子啊。
那玩意儿是人能去招惹的?
听到别人打到了熊,卖了那么多的钱,就眼红了,觉得自己上也行?
这小犊子是真不知道他爷爷当年怎么死的啊!
牛老三心急如焚。
牛犊寨距离长乐乡不算远,但由于有一段山路要走,山路崎岖难行,很花时间。
而且他往回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走到半路天就黑了。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远处的山路上传来‘踢踏’、‘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在夜里传得很远。
甚至还有很长回音。
牛老三从小在山里长大,放羊、采药,干农活,白天夜里听到过大山里各种各样的声音。
他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
而且这一听就知道不是人的发出的声音。
隐隐的他甚至听到了有‘呼’、‘哧’,‘呼’、‘哧’,间隔很长的喘气声。
当即吓得汗毛倒竖,惊恐万分。
这一刻,他脑子里闪的全是从小到大听到的鬼故事。
其实杀了这么多年的牛。
牛老三的胆子可不小啊。
但他总感觉前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让他心里发毛。
而且那奇怪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
明显是往他这边来的。
他想跑,两腿发软。
‘踏’、‘踏’、‘踏’……
那声音急促了起来,成了一连串。
牛老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吓得大喊大叫。
但这段山路特别难走。
天也黑了。
在这年月,如果没有星星月亮,山里的黑夜大多时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牛老三没跑多几步远,就摔了个狗吃屎。
但这个时候,他早忘记了疼。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呼啸而来,后面有一阵风带着浓烈的腥味刮过来。
牛老三顿时吓得脑门充血,脑子嗡嗡作响。
晕过去之前,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自己这肯定是撞见山里的老妖怪了。
在这么难走的山路跑起来比在平地上跑得还快,还能刮起来那么大的‘妖风’,还有那么大的‘腥臭味’……
这不是老妖怪是什么?!
牛老三晕过去之后。
一匹浑身脏兮兮的马,好奇的在他身旁停下脚步来,看他趴着不动,用嘴扯了扯他的衣服。
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失去了兴趣,吧嗒吧嗒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下山去了。
而牛老三呢,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的炕上了。
据说是他小儿子把他背回去的,他老娘给熬了红糖姜汤,才让他一口气缓过来。
后来他才知道,不是他一个人撞见过那老妖怪。
羊头沟。
猪尾巴岭。
马家坳。
都有人撞见过。
也都是晚上撞见的。
山里人晚饭吃得早,尤其冬天天黑得快,就更早了。
吃了晚饭就要喂牲口家畜。
好几个人家就是在饭后去喂猪喂牲口的时候撞见的。
巧合的是这几个人家还都是那种在乡里名声不怎么好的人家。
牛老三听了。
看着表情奇怪的小儿子,跟端完姜汤一声不吭转身出去的老母亲。
他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据说从那之后,牛老三对他的老娘渐渐好了起来。
对此,小青马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然而话又说回来……
小青马去的那些人家,真的只是巧合吗?
它是专门挑那些名声不好的人家去吓唬人家,去惩恶扬善?
当然不是了。
它要是有这么聪明懂事,这么有正义感,也不至于整天把陈凌气成那样了。
事实上,是它路熟了之后,去它以前待过的人家,还有待过的村子里玩去了。
说白了就是闲着没事,回去以前的地方看看去。
然后去了一趟,觉得好玩,就把周围全转了一遍。
羊头沟、马家坳、猪尾巴岭、牛犊寨……
到处都有它的踪迹。
小青马上个主人是羊头沟的老杨鱼儿,老杨鱼儿是本地第一个建棚种菇的人。
但人品不怎么样,要按陈王庄的评判标准来说的话,大概要算一个小号的王老臭。
而小青马的上上个主人是猪尾巴岭的,也不是好人。
骡马市上最讲诚信了。
结果那人答应把小青马卖给老马刷子了,老马刷子都买了新笼头要迎新牲口进家,但那人看到老杨鱼儿多出四百块钱,就反悔了。
这类的人要能是好人才怪。
小青马从小跟过的人就这些,自然专门找他们。
但去了这些地方。
撞见的当然也不只是养过小青马的人家了。
也有比较神奇的。
有一个不知道说是谁家婆娘偷汉子,还是二流子爬墙头踹寡妇门来着……
传得说不清了。
总之肯定是一男一女。
只说当天晚上,一男一女正在胡天胡地的干好事的时候,那妖怪把闩好的门顶开了,伸了个大脑袋,也不进来,就只是呼哧呼哧喷着腥臭的气,在门口瞧着,把两人吓了半死。
男的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这倒也是。
按小青马的脾气,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肯定要过去看看是怎么个事儿啊。
然后传啊传的,就成了这些人坏事干多了,遭了报应了。
是的。
乡下很信这个。
打雷家里被劈了,就说是天上的龙来抓他了。
碰上妖怪了,这也是好日子到头了。
这些人可不是害怕嘛。
慢慢地。
小青马在这些人的嘴里。
不是变成了驴头狼,就是成了狼巴子。
传说这两类山精鬼怪是专门以坏人的心头肉为食,所以时常抓坏人进山吃掉。
像鲁迅先生所说的一样:民间这类传说一直很灵活多变。
这些鬼怪也常常随人喜好而变,有时候喜欢惩罚坏人,有时候又喜欢吃小孩子了。
……
“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乱跑,你就别回来了。”
早晨,陈凌站在牲口圈外,看着里边躺在干草堆上装睡的小青马,训斥道。
小青马咧着嘴,露着大白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肚子也一起一伏,作出呼呼大睡的模样,跟没听到一样。
“装睡是吧,我让你装睡。”
陈凌打开牲口圈的门,甩着鞭子就抽了过去。
小青马这才浑身一哆嗦,睁开一双茫然的马眼,一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模样。
陈凌一看更气了,“尼玛的,还装上瘾了!”
噼里啪啦把鞭子甩了一顿狠的。
这次发现陈凌真生气了,小青马很配合的惨叫了一番。
让陈凌打了个痛快。
等陈凌消了气了,它才不慌不忙的翻了个身,放下心来,安心舒适的躺在草窝里睡了起来。
它当然不知道,陈凌已经决定简单粗暴的给它弄个铁笼子关起来了。
要是知道的话,恐怕就不会睡得这么踏实了。
陈凌刚刚也不是打它打够了。
是余启安小两口到了。
他去迎接了一下。
至于何家文那些人,昨天下午拜访过赵玉宝两个之后。
有的就住在了赵玉宝两家。
也有住进了学校的空房子。
赵玉宝两家很喜欢招待外人。
赚钱租金和伙食费对他们而言是很新奇的感觉。
而且这些人都还很有文化。
经过一番交谈后,还答应他们在学校给小娃子们上几节课。
乡亲们不知道这具体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大学教授要给自家娃子们上课,一个个高兴得喜笑颜开,把两个老头子都快夸上天了。
“还是你们这里好啊,每次一走进来,心里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这吸气呼气都比在别的地方舒坦。”
余启安张着胳膊,闭着眼睛,老小子一脸的陶醉。
他身边是白惠宁,这姑娘比上次胖了不少,还是笑嘻嘻的模样,跟王真真一起,抱着一大书包信件,一边走着,一边拆开看。
“哇,凌哥你现在了不得啊,你看,你看,这里边不仅有小朋友的信,还有专家人士的信呢,人家说你动画片里传递的观念很有前瞻性……”
白惠宁举着信递到陈凌跟前。
陈凌刚要跟余启安说话呢,见此笑容一顿,拿到手里扫了一眼。
还真是一位专家啊。
里边很多夸奖他的话,而且夸的角度很专业。
嗯,这肯定是位真专家,错不了。
陈凌顿时重新露出笑容。
正要说啥,结果前面一道喊声,又把他的话给噎了回去。
“呀,姓驴的来了!”
一个小娃子看到余启安,转头就往家跑,边跑边喊:“达,达,姓驴的来了,姓驴的又来了,咱们扣的鸟能卖钱啦!”
余启安惊得卧槽一声,顿时一头黑线。
陈凌先是一愣,而后笑得前仰后合。
白惠宁也是一阵乐不可支。
陈凌刚刚一直想跟余启安说大雁的事呢,两次被堵了回去,不过现在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
“姓驴的你出名了,赶紧的吧,我们村乡亲抓的鸟那都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