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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草于剑法中浸淫数多年,自认武功精湛通神,除了宫主毋夜外,连副宫主余飞霜也不放进眼内,开始时完全没将傻苍瞧在眼内,长剑随手而出,满以为几招便能在他身体上增添几个窟窿,焉知一路斗将下来,敌方缩身捱过一阵狂攻猛打后,展开的反攻凌厉异常,刀芒总是于匪夷所思的角度攻来,既快又狠。
从缩身防守到平分秋色再至压制自己剑法,也不过六七十招之间,逆境中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施展出天宫步法,刹那间身如轮转,长剑如鬼似魅再往敌人身上招呼。
蓝月天宫那边,各人越看眼光越是放亮,此番不远万里前来,不正是为了场中青年仆人所使的刀法么,虽然眼下还不能确定这便是屠龙刀法,但见这刀法精妙繁复,神出鬼没,世上除了屠龙刀诀,那还有什么别的刀法有如此巨大威力,竟然能与有数十年剑法修为的圣天使澹台草战了个势均力敌?
又斗得十余招,澹台草心中有些急躁,喝道:“试试我的蓝月残星剑。”倏地转到敌人侧后,长剑一起,使一招“流星追月”,但见剑尖乱颤,霎时间便如化为数十个流星,笼住敌人中上盘,这一招端的是厉害,余飞霜等人立即大声喝起彩来。
周苍右手单刀连封,叫道:“好剑法。”叮叮叮,当当当,响十余下后,左拳斜打过去。
十数招一过,旁观众人群情耸动,但见澹台草的蓝月残星剑剑法轻灵盈动,光闪如月,吞吐开阖,飘逸之间又见凝重,确是精微奥妙。
周苍的单刀突然沉了下来,招数更呈呆滞,东劈一刀,西刺一刀,可谓不成章法,但眼光独到之人见了,却知他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实已至刀法中的高深境界。他脚步移动也极缓慢,澹台草却纵高伏低、东奔西闪,只在一盏茶时分,已接连攻出六十余招凌厉无伦的杀手。
周苍在此时此刻,对“手御一刀,如持泰山”八字函义理解得不能再透彻,完全将“大智若愚,大巧似拙,从而做到以慢制快,以重驭轻”的刀义淋漓尽致诠释出来,面对异常繁巧缜密的蓝月残星剑,以最简单的封、挡、架、斩、劈、刺、掠来应对,丝毫不落于下风。
再斗数十合后,蓝月剑招愈来愈快。周中檀、丁秋芸、周通均以剑法见长,见澹台草一柄长剑上竟生出如许变化,心下都暗暗钦服:“蓝月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今日里大开眼界。”
余飞霜心中暗暗惊讶:“澹台圣使剑法居然精湛如斯,自己在剑法上的造诣上可是大大不如。”可是不论他如何腾挪劈刺,总是攻不进傻苍一柄单刀所严守的门户之内。
澹台草这时已知对手绝非一个低贱奴仆,轻视之心尽去,暗想:“面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小子,我竟使出蓝月残星剑也占不了丝毫便宜,简直是难以置信,这至关重要的第三场我若不胜,不但整盘计划就要落空,连手臂亦将不保,日后在天宫中颜面何存?”猛地里一声怪啸,剑法忽变,那柄长剑竟似成了一条白绸,弯曲转折,飘忽不定,正是蓝月天宫不传秘技“多挠剑”。
长剑如蛇似龙,看得花园里的人挢舌瞪眼,连一声喝彩也忘记了。
旁观众人看到第二十三四招时,才忍不住齐声叫起好来。这时周苍已不能守拙驭巧,复替之以移形换位,满场游走,他时劈时削,时进时退,以变战快。
突然间澹台草长剑破空,疾刺傻苍胸腹,剑到中途,剑尖微颤,竟然翘弯了过去,斜刺右肩。
这路“多挠剑”全仗以浑厚内力逼弯剑刃,使剑尖闪烁无常,落点难料,敌人无法挡架。
周苍感觉似乎在那里见过这等剑法,急忙沉肩相避,不料铮的一声轻响,那剑反弹过来,直刺入他左手上臂。傻苍单刀一圈,跨步上前,银光闪烁中不知如何,左手掌刀径在对方手腕上一斩。澹台草腕上一阵剧痛,长剑再也抓不住松开手,正想缩回,陡然间对方单刀长了出来,中宫直进刺在他胸膛上,澹台草吓得发呆,脑中一片空白,逃生的念头自始至终未起。
蓝月天宫众人大声惊呼,可是想要救援却已然来不及。料想中澹台草血溅当场的情形没有出现,单刀只顶其胸膛上。
周苍满脸汗水,叹道:“蓝月天宫剑法神妙难测,如不亲眼见识,怎会相信?”缩回右手扔掉单刀,拔出长剑,左臂上伤口鲜血如泉涌出。他向长剑凝视半晌,说道:“天下剑法,其巧应莫过于此,佩服佩服。”
澹台草呆在当地,自己虽然先赢一招,但对方随后有意的不下杀手,没损伤自己,终究还是自己输了,怔了片刻,便道:“多蒙阁下手下留情,请问尊姓大名?”
周苍一言不发,将长剑交还给他。澹台草精研自负剑法多年,但到头来手中兵刃竟给无名之辈夺去,心下羞愧难当,也不接剑,便即退下。
周府众人喝彩欢呼声轰然,周盈即奔上来,给他伤口撒上金创药,撕裂衣裙给他包扎缠上。
蓝月天宫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过了一会,脸色铁青的余飞霜冷冷道:“小子,你是谁?”丁秋芸跃将上前,道:“他是我周家的人,怎么,你们输了想抵赖?”余飞霜道:“如果不是周府的人,输了就是输了,却与你们并不相关。”
傻苍眼尾扫他一眼,道:“废话少说,愿赌服输,自断一臂罢。”余飞霜尖声道:“臭小子,你找死!”傻苍道:“嘿嘿,就凭你?”余飞霜气得出离愤怒,双眼吐出寒芒,全身内劲暗提,登时衣带飘动,无风自扬,蓄势以待。
周中檀大步跨出,闭着眼道:“余宫主息怒,一来我周府所藏屠龙诀已失,二来三场比拼我方赢了两场,江湖上侠士从来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冤家宜结不易解,我方不要求你们留下一条手臂,也请你们放了我周府内眷,双方和解,一场纷争消弥于无形,岂不是皆大欢喜?”
余飞霜道:“别废话,这小子是谁,如果不是你周府的人,这场比拼就不算。”周盈怒道:“拼斗前你们不怀疑,输了后言而无信,讲东讲西,余宫主,如果他输给你们,该不会也对他的身份生疑罢。”
余飞霜喝道:“怎么着,我就爱这样,再啰嗦啰哩,把你们的脑袋全砍下来。”傻苍侧头斜睨,道:“看来你们想不顾声名抵赖,堂堂一个西域大派,竟然说话如同三岁小孩,丢脸之极。”
许千合道:“小子你是谁?我们有言在先,我蓝月天宫四人对阵他们四人,并不包括你在内。”圣天使圣地使听了如获至宝,齐声叫道:“对头,我们说的三盘两胜,只是在周都统兄弟及周公子夫妇四人之内挑选,并不包括你。”
周通冷笑道:“三位圣使打的好一个如意算盘,你方精英尽出,却指定我方出战的人选,太也可笑,其实蓝月天宫又何必如此费周折,你们直接指定四位周府弟子跟你们比,那不是更顺摊?”
周府众弟子与下人齐声说是,纷纷鼓噪。
余飞霜脸色转恶,恼羞成怒将手一扬:“你们既然不将蓝月天宫瞧在眼里,那便一战到底。铁衣弟子听令。”押解周府内眷的灰衣人齐声应道:“是。”
“听我号令,先把手中人质处死,再与敌人大战一场。”
“是!”
周中檀周方达等一听大惊,连忙道:“余宫主请慢动手,一切好商量。”傻苍虽然不惧大战一回,但投鼠忌器,这时亦不得不强自忍隐。丁秋芸道:“余宫主,请你明说,什么人可以代表周家出战?”余飞霜道:“周家亲属,弟子家人皆可以。”丁秋芸道:“那么你怀疑什么?”余飞霜冷笑道:“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却在周府做一个低贱的奴仆,不觉得可笑吗?”
“凭什么我周府低贱的奴仆不能身怀绝技,凭什么说他不是我周家的人?”周盈气乎乎问道。
许千合阴恻恻道:“凭着我们手中的把柄,规则向来是强者制定,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只有听从的份,否则就是人头落地。”丁秋芸嗤了一下鼻子道:“好一个强者制定规则,那么规则制定出来之后,你们遵守与否?”许千合道:“既然是我们制定的规则,当然遵守。”
余飞霜指着傻苍道:“这人自称是周府的奴仆,大家有谁能叫出他的名字?他在周府里面又是干什么的?”
周府这边没有一个人回应。
苏兴扫一眼众人,得意说道:“刚才他闯进厅上送馒头,鲁莽已极,人人眼中透出疑惑之色,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出言斥责,这可正常?很显然,这人并非你周家奴仆,你们都不认识他,众位,我说得可有错?”
许千合道:“既然不是周家的人,他可有资格参与比拼?结果能算数?”
丁秋芸冷冷一笑道:“他如果是周府的人,你们便认数是罢?”澹台草道:“如果是周府的人,我认数,如果不是,那刚才的一场比拼便不算,须再赛多一场才能决出胜负。”
丁秋芸微笑着看向余飞霜,等待他的表态。余飞霜尖声细气道:“我天宫兄弟姐妹说得不错,如果他是周府的人,适才比拼就算数,如果不是,那就不算数,我说得够明白没有?”丁秋芸道:“够明白。”转头对傻苍道:“看你的。”
刹那间,一百多双眼睛齐齐注视在傻苍身上,人人都想知道这个打败圣天使澹台草的青年是谁。
傻苍心念电转,这个时候,自己周苍的身份,不认也得认,况且自从进入这座小花园,一段段旧迹片痕从脑海里跳将出来,雷雨下烈火烧塔的记忆愈发清晰,甚至连被双眼闪着绿光的蒙面人击飞的场景也时现时隐。
沉默片刻,拨弄头发,抓起一把雪在脸上认真擦拭,细心整理干净仪容,随后把仆人衣服除下,露出里面原来着装。
但见白雪皑皑的空地场中,站着一名脊梁挺直的青年,如四周白杨树一样高耸挺拨,似乎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一袭长袍,玄纹云袖,白衣与黑发,飘飘逸逸,不扎半束,微微飘拂,衬着雪地中淡淡的身影,透出一股不真实之意。果敢坚定神情写在青年脸上,一双眼珠深遂迷离,似能将人融了进去。
小进子王进首先叫道:“是大少爷!”
这一叫唤声音不大,却犹如旱地雷响,场中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各人都呆住了,刹那间四周寂寞无声。
傻苍眼光瞧向小进子,微微一笑。王进更加肯定,冲将上来抱着他哭道:“大少爷,你来得及时啊,老夫人想得你好苦啊!”
此时此刻的周盈,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孔,心中最担心的事终于成为现实,也于刹那间明白他编织出一个个谎言来欺骗自己的深意,心中悲喜交集,暂时压下伤悲,叫道:“大哥,大哥!小妹好想你,哇……”抓着他的手,突然鸣鸣咽咽抽泣将起来。
傻苍捏捏她的小手道:“盈盈别哭,大哥现在不是回来了么,回来你该高兴笑才对啊。”周盈抬起头,泪眼模糊中,那个在她幼年心底里高不可攀、不可接近的大哥,真真切切回来了,就站在自己身前,忍不住扑进他怀抱,叫道:“大哥!”
更多的人认出他便是周府的大公子周苍,纷纷叫将起来。
丁秋芸站起一旁,她身边的周通脸上神色古怪,丁秋芸瞧着他,眼光向周苍点了点头,周通立即向前几步叫道:“大哥,你终于回家了,二弟想你想得好苦啊!”一把抱着周苍,又叫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