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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活时油灯熄灭,光线昏暗,对面牢房监犯并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休息时则在坑口铺稻草遮盖。

负责清洁的张叔每天过来两次,把其上覆以粪便垃圾的泥士担出清理。

如此一日两次倾倒泥土,进展缓慢,除了周苍,各人有的是耐心。对自由越渴望,他们忍耐之心便越强。

幸好地底下无石无水,挖掘进展还挺顺利。按什划,地道两头开挖,另一头由潘玉潜负责,只要通道相接,大功告成。

其间狱卒前来折磨了他四次,可能公主的交待起了作用,打人时力道轻了许多。卢鼎要求下重手,公主殿下不许再折磨,狱官夹在中间,两头难做。

各人不分日夜,勤挖不休,进展颇顺。卯时,容一人匍匐爬行的地道两头顺利会通,这条地道通至大牢旁边一间平房地板下,据潘玉潜所言,平房已被租下,银钱备齐,并且小院子里还牵了五匹骏马。

五人兴奋不已,自由唾手可及,让他们如何不眉开眼笑?

岂知辰时二刻,一小队狱卒向他们走来,来者全是生脸孔,郑重而威严。周苍不禁变色,立有不详预感,两日前刚被打了一顿,咳血未清,这回来的还是生人,怕是卢鼎已经等不及,重新安排人选。

周苍艰难站起,无奈笑了笑,对他们道:“四位哥哥,按计划行事,小弟可能回不来,无须等我。”

李耿道:“周公子别丧气,哥哥们等你回来,迟四五日甚至半月一月也可,不急一时。”

云之南叮嘱道:“兄弟,一定要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千万别放弃,更别闭眼,若要一口气喘不过来,那便糟糕。”

潘少壮道:“周公子,你尝过女人滋味没有?没有吧,那感觉忒爽啊,你必须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要尝尝世间女子美丽胴体,这样才能坚持下来。”

陈世美双眼通红,拉着他手道:“周公子,别轻言放弃,只要想一想赵慧公主正等着你出去,那便成了。”

想想这是最后一次被折磨,有什么理由不坚持?

周苍虎目含泪,几哽咽出声。命运如此残酷,就在你即将见到光明时,给你当头一击,对自由的渴望,对新生的希冀,一同破碎。

狱卒齐唰唰走近,神情严肃,众人心中都打了一个突,周苍这回恐怕真的难逃劫数,皆忍不住悲中从来,陈世美更低声抽泣。

“云之南。”当先的狱卒官高声叫道。

五人都是一怔。云之南连忙走上前应道:“在。”狱官对着头像仔细打量,对身后狱卒道:“此人正是云之南,验明正身!”

云之南立感天旋地转,脚一软几乎摔倒。

有狱卒把一个盘子放在地下,盘里有荤素菜及白饭,另有一壶黄酒,甚是丰盛,酒壶旁还放着一块生肉。

“断头饭!”众人皆一惊,脱口而出,

待斩之人临死前吃一顿丰盛饭食起源可追溯至战国时期,楚国庄王定天下后,为显示仁义胸襟,便制定了这样一条规定,在犯人临死前,让其好好吃一顿。

民间传说人死后,要走黄泉路,然后过奈何桥,而在奈何桥上有一只恶狗,饭食旁的生肉就是为这条狗而准备,好让恶狗被引开,鬼魂得以通过奈何桥。

“监犯云之南,今日乃你行刑之日,快吃了饭好上路。希你下世投胎富贵人家,莫要重蹈今生覆辙!”

云之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似死灰般难看。

太忽然了,完全没想到命运竟然对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云之南不怕死,怕死不贩私盐。他只是不甘心,活路明明摆在身前,未料于最后一刻梦碎!

“操,操,怎可以这样,老天,我操你大娘的,快让你大娘洗干净屁股等我。”云之南喃喃自语

狱卒不断催促他吃饱肚子好上路。云之南如丧考妣,悲戚目光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

他于大牢关押不长,只半年时间,可已然和每一个狱友结下深厚感情。云之南长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走到托盘前,拿起那壶酒,说道:“各位兄弟,干了这壶酒,之南先走一步,十八年后,我云之南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说完仰头喝了一大口。

潘少壮抢过酒壶,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擦擦嘴道:“之南,你有何遗愿,兄弟们一定会为你实现。”

几个狱卒听了都不禁嗤笑,个个死到临头,就不被砍首也得于狱中老死,还说什么遗愿,什么实现,矫情之极。

“之南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孤身一人,要说有何愿望,便是盼望四位兄弟事事顺利,心想事成,清明多烧些纸钱下来,好让我贿赂阎王爷,投胎到个好人家。”云之南悲戚道。

陈世美接过酒壶喝一口道:“云兄弟,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实现这愿望。”

李耿握着云之南双手,直直凝视,最后狂饮一口烈酒,大声道:“兄弟一路走好。”

最后,四人目光射向周苍。

沉默片刻,周苍吐出四字:“永不言弃。”

四人都是一愣,此时此地,已无丁点转囿之地,如何不言弃?

周苍转头,对狱官道:“行刑定午时一刻罢,时间尚宽裕,恳请众位暂且退避,一刻钟后,我哥哥定会跟随众位踏上刑场。”

那长官不耐烦喝道:“少废话,要吃快吃,不吃带走。”

潘少壮不知周苍葫芦里装了什么药,不过知其向来点子多,便长官手心里塞了一小块金子,道:“军爷,请帮忙,我们几个兄弟有话要说,请你行个方便。”

长官见钱眼开,说道:“那好罢,一刻钟后我们准时来提人,到时再无情份可说。”带着手下退至大牢门口。

角落里,周苍压低声音道:“马上行动,一刻钟时间够我们逃离京城。”

李耿陈世美潘少壮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声不吭,过得片刻,潘少壮坚定道:“好,现在就走。”李耿道:“好提议,要走一起走,决不落下一个兄弟。”陈世美一股豪情涌入胸臆,低声道:“要走一起走!”

云之南血脉贲张,眼泪如决堤之水,泣道:“不行,此计行不通,这样匆忙行动,最后可能一个也逃不了,我决不会害了兄弟们!”

周苍脸色严肃,道:“云之南,别婆婆妈妈的不似个男子汉,说走就走,不然兄弟都会受你拖累。”语气严厉,大有不可抗拒之意。

云之南全身剧震,泪如泉涌,突地双腿跪倒,复以头撞地,“我一介山野匹夫,如地底烂泥,一辈子过得生不如死。众位兄弟侍我如此,让之南感到做人的尊严,已是死而无憾。各位兄弟出身高贵,千金之躯,前程似锦,怎可为一粗鄙之人冒险!众位兄弟好意,之南无以为报,只盼各位好兄弟逢凶化吉,勇往直前!”

“之南,此话以后说也不迟,快起来,咱们这就出发。”说着李耿伸出双手去扶他。

忽然云之南推开他手,如发疯一般连跪带爬抢至牢门,双手抱紧铁桩,大叫道:“别管我了求求你们!长官,长官,我已吃了饭,快来带我走,哈哈,老子已经等不及,哈哈哈……十八年后老子再来干你们这些狗日的……”

这一放声哭笑,整间大牢被他惊动鼓噪。一狱监犯全都扒在栅栏上,朝最里头的牢房看来,如此急着求行刑的人,着实少见,都想看看那是怎样一号人物。

云之南自绝生路,局面已无法挽回,四人默然,他愈疯狂,心下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