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独孤晏恐怕没有办法相信,独孤晟也会有为女人而消沉的一天。
王后突然崩逝,所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小产,太子溺水,王后暴毙。接连三件发生在王后身上的事情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一系列针对秦国的谋害。
于是,在元兴隆被赶出宫的第三天,秦国骁骑大将军方远率领三十万大军压境。如果郑国不给一个让秦国满意的答复,秦国必将为公主讨一个公道!
原本就聚集在朝天宫和东华门前的士子和百姓不约而同地开始为王后带孝,还有很多人发出旗号,要良妃出面告罪!
很多人为此开始绝食,声称,如果国君不拿出个章程,说清楚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身处内宫的独孤晟根本不把这些人的叫嚣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地传了一道道禁令。
所有参与示威的士子全部登记下来,三族以内不得担任官员。
所有围堵在东华门外的人即时遭到驱逐,但有违逆的当场诛杀。
独孤晟命令下得狠绝,摆明了要把所有可能对自己造成不利影响的人全部赶尽杀绝。
在这个关头,唯有独孤晏一人斗胆道“国君若想平息民怨,只需交出罪魁祸首便可。不必这样劳心劳力。”
独孤晟抬眼看他,末了笑了笑。“有句话你应该也听过。君舟臣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独孤晟笑得桀骜,根本不把前人的告诫放在心上。“寡人偏偏要让他们知道,寡人不是漂泊于海上的小船,他们也不是呼风唤雨的波涛。天地君亲师乃国之根本,一介庶民,岂能与肉食者谋!”
任凭雍都的风气如何变换,都影响不到其他的地方,所谓草蛇灰线,总是在让人预料不到的地方,令人瞠目结舌。
四方城,救火七月。
站在紧闭的院门前,顾平生臊得脸通红。
想来也是,在江湖上久负盛名的猫苏怎么可能是个年轻姑娘呢!
隔壁的门紧紧的扣着,墙头上光秃秃的满墙的苔痕,说是多年没有人住也是可信的。顾平生扣了几回门,屋里一点声响没有,只有那一手的灰还没有擦去。
顾平生只觉丧气,自己千里迢迢地来,却连人都见不上,师兄不知怎么的期盼着自己能带着东西回去,如今可怎么好?
师兄本该在去年底成亲,可偏偏这个时候师父却病了,为了师父能够参加师兄的婚礼只能是遍访名医,不料名医是找到了,方子也有了,却缺了最重要的药炉,没有药炉自然不能炼药,没有药师父就好不了,师父好不了就没办法去师兄的婚礼,师父去不了师兄就没办法成亲了。
就是这么迂回曲折的想法让顾平生一个中原人千里迢迢的跑到大南边的四方城来,也算是够叫人想不明白的了。
顾平生平生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门,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蒙骗了,偏偏自己还觉得遇见的都是好人,恨不得这世上的好人他出一趟门就都给遇上了。
也是没有办法顾平生只能随便找了个地方住下,每天一大早就到猫苏门口坐着等,可等了两三天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期间还被隔壁的好心姑娘送了两杯茶润嗓子。
眼看归期临近顾平生实在没办法心平气和的等下去了,决定铤而走险做一回小人。
第二天薛令仪看见顾平生时实在是吓了一跳,鼻青脸肿涕泗横流,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薛令仪将杯子远远的推过去问“你和谁打了一架?弄成这个样子?”
想起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顾平生就觉得无颜面对师门,被几个机关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让师父知道了不知道得多生气。
顾平生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夜里游神了,摔的。”
幸而薛令仪没有再追问,反而问起“说来你也在这里停了好几天了,是来找什么的?”
顾平生答道“找个煎药的炉子。”说着便有些颓丧叹道“猫苏是不是出门了?怎么都不见人影?”
薛令仪道“他时常不在,不过大多走的不远,大约是你没有那个运气吧。”
顾平生想一想师父就眉头一皱,想一想师兄就鼻尖一酸,眼看着就要哭,薛令仪一愣,忙道“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炉子?”
几乎快要绝望的顾平生忽然听到这么一句简直比试验拿了一甲还要高兴,这才想到薛姑娘与猫苏比邻而居或许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忙道“是红泥小火炉,用血檀烧出来的。”
谁料薛令仪一脸莫测的看着顾平生,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问“你师兄什么时候成亲?”
虽然觉得古怪奈何有求于人顾平生还是老老老实实的回道“原本该是去年年底,可是师父忽然病了,婚期就延后了,那时候我刚回去就又出来找这个炉子了。”
薛令仪道“你说的那个炉子我曾听过,只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个。”说着从厨房里提了个红色的小炉子出来,许是用久了的缘故炉身上扑了灰还有些烧灼的痕迹,看起来不大显眼。
不知道是不是来的太突然的原因顾平生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炉子半天没有说话。良久起身深深的行了一礼道“多谢姑娘大恩,顾某无以为报。”接着从怀里掏了一叠票子双手奉上道“顾某自知些许银两不足以当姑娘恩情,不过略表心意,待顾某返回师门后定当重谢。”
薛令仪笑道“你可知道猫苏有个规矩,没有名帖的人即便上门也不见。你师父急需这个救命,可你却没有名帖,你觉得猫苏会卖给你这个炉子吗?”
因薛令仪说的在理,可顾平生又实在不愿放下这个炉子,暗暗将炉子护在怀中警惕道“你要怎样?”
薛令仪笑道“我要怎样?你得知道你欠我一个人情,而且你还欠我钱。”
说着薛令仪向柜中取了纸笔,令顾平生写下字据,严明欠钱白银一百两,以工抵债,月钱一两。白纸黑字画押,另有随身玉佩做压。什么时候还清欠款,什么时候赎回玉佩。
顾平生一心救人并未顾及其中种种条约,草草看过便签了,更连行李也来不及仔细收拾,匆匆就登船而去。
这日薛令仪正在收拾妆箱,就闻见清雅香味,心里知道必定是李宗泽来了,连头都不回,仍旧收拾东西。
李宗泽自己看了一圈便在薛令仪身边坐下,猿臂一揽将薛令仪抱个满怀道“干嘛呢,见我来也没个反应?”
薛令仪忍不住白他一眼道“没见我收拾东西呢?你来干嘛?”
手一松从怀中掏了张帖子出来道“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薛令仪接过帖子一看,是其姑娘办花会,日子定在二月二十九。撇撇嘴道“她办花会又不许我支摊子,只是梳妆能得几个钱。”
正在厨房找东西吃的李宗泽探出头道“话是这样说,不过她可是条大鱼,让别人捞来了你可没地方哭。”
叹一叹气还是得把帖子收好,薛令仪将箱子一合,推开李宗泽开始烙饼。不大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出了锅,李宗泽嘴里吃着虾饼正觉得有些油腻,刚往厨房探头就看见薛令仪端着凉粉出来了,井水镇过的凉粉清凉可口。
李宗泽吃饱喝足了抹抹嘴道“还是你最懂我!”
正收着碗筷的薛令仪动作不停道“怎么你的金陵姑娘不善解人意?”
正奇怪身后人怎么忽然安静下来的薛令仪回过头就看见李宗泽低着头说“她要成亲了。她说她已经定亲了。”
李宗泽苦恋一个金陵姑娘七年之久,奈何姑娘只当他是个知己,远赴金陵更定了亲。
一口饮尽杯中茶李宗泽一扫沮丧失意笑道“二十九的花会记得要来,机会难得。”
薛令仪应了目送他离去,半晌回不过神来。
七年的时光,即便李宗泽平日再怎么一副风流模样,说他一点不伤情也是不可信的,对薛令仪而言这么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姑娘占据了两人相识以来的大部分时光。
正收拾东西的薛令仪忽然发现墙角的越萤草不知道什么时候歪了几株,看起来病怏怏地,让人十分不快。
门前的铃铛忽然响了两声,紧接着是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后一黑一红,看起来格外嚣张。
薛令仪看着那两个扎人眼睛的身影,往后退了两步,道“他们俩不许进来。”
话音刚落,两人便齐齐停住脚,站在隔断后面垂首等候。
薛令仪将袖子绑起,换下厨房的围裙,换上整理花木时用的围裙,拎着药锄坐在墙角。“今天想要什么?”
素衣收敛了衣裙,自己搬了椅子过来坐在边上。“求几株草药。”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成色上上的宝石递到薛令仪面前。“这是定金,取了草药之后再给一倍。”
薛令仪只瞥了一眼,仍旧低头在地里翻找着什么东西。“派什么用途?”
“能够缓缓地置人于死地,无药可治。”素衣嘴角噙着笑,看起来温婉可亲,如果能够忽略刚刚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越萤草的功效很好。”薛令仪翻动土壤,从土地里翻出来的手指大小的虫子在掌心里奋力蠕动,企图逃跑。
素衣将手心里的宝石放在掌心里翻动。“越萤草太容易被认出来,要少见的,看起来不像是中毒的那种。”
听到这一句,薛令仪拿着药锄的手停了一下,一锄头把刚才不听话的虫子砍成两节,也不管虫子还在抽动,直接分开埋进土里。“这个价格太低。”
这就是有戏的意思。素衣掏空了口袋里所有的宝石两手捧着给薛令仪看“这是定金,拿到手的时候再给一倍,不两倍!”
薛令仪这才回头冲她一笑,把宝石全部收入囊中,掂了掂份量。“这个被你盯上的人真惨。”
隔断外头一红一黑两个身形站的笔直,可薛令仪就是觉得不舒服。“你走吧,过两天来拿,别带他们俩进来。”
素衣起身后问“这一回有什么赠品吗?”
“送你一剂即刻断肠的毒药如何?”薛令仪笑道,一边说一边扔着手里的荷包玩。
素衣认真地想了想,说“可以,还有要能够溶于水,不易察觉。”
薛令仪摆摆手,直接送客。
晚上李宗泽提了两条鱼来。“今天吃红烧鱼怎么样?”
薛令仪无奈地看着他“你都把鱼提过来了我还能说什么?”
饭菜上桌,正吃着饭,李宗泽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听见的消息。“查尔部的美人被一对士兵带走的消息你听说了吗?”
薛令仪想了想,那是挺长时间以前的事情吧?怎么这时候想起来了?“听说过,不过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了?”
“我今天在店里的时候听见有人说那个美人去了没多久就死在那边了,查尔部的人很生气,闹着要个说法。”李宗泽嘴里说着话,手上的筷子一点都没有闲着,鱼肉均匀地落在两个人的碟子里。
薛令仪奇怪道“查尔部的人有什么可闹的?被士兵带走,多半就是充当战利品,不做军妓就不错了,就是后来出了什么事,一来并不奇怪。二来也和他们无关。”
李宗泽伸手给薛令仪添了碗汤。“问题就出在这里,那个带走美人的魏将军说是替国君来搜罗美人的,将来有的是他们的好处。不然他们也不会献上查尔部最美的美人。”
原来如此,那这问题可就不那么容易解决了。“他们去找城主了?”
李宗泽点了点头,顺手把薛令仪碗里吃剩的半碗米饭倒到自己碗里。“城主很不高兴,已经派了人过去,查清楚了即刻就动手。”
薛令仪顺口问“这一回派的是谁?”
李宗泽故作神秘地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压低了声音说“这一回派的是喜欢穿一身白衣服的那个素衣!”说完还叮嘱道“这可是机密,你千万别往外说啊!”
薛令仪喝着汤,点了点头。“我又不是你,二两黄汤下肚,什么都不记得了!”
既然是为城主办事,那她可得认真点,看来得花点时间琢磨琢磨该做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