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瞎眼黑猫给我的感觉都像是林凤蝶的婴儿。
可是这一刻近距离看,我发现它长得很像赵一手。
被瞎眼黑猫扑倒的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耳边的喧闹声也消失了。
眨眼的功夫,黑猫不见了,我还站在李寡妇家的里屋,好像刚刚经历的只是幻觉一样。
徐芳站在我的对面,脸上露出一抹我从未见到过的哀伤表情。
她似乎认定我已经死了,叹气说,“姥姥,你当年非要离开徐家,说能破解我们徐家历年的诅咒。结果呢,你找了一个废物,罢了……”
说完,她经过我,离开了李寡妇家。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力气忽然从身上抽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我的身体变得干枯,黑褐色的皮包裹着骨头,像是风干了几十年的尸体一样。
眼角的余光中,我看到了赵一手当初送我的绿色背包。
里面一共有三块寿糕,我吃了一块,还有两块。
我想要伸手去拿,但是无论我的身体怎么用力,手都抬不起来。
绝望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我听到了顺子的喊声,“小走阴婆!”
这个傻子,我让他洒了香炉灰就跑,结果他却进来了。
他扶着我的脑袋,在我的耳边大声喊,“小走阴婆,你醒醒!”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着他眨眨眼睛,食指指向绿色布包。
顺子见了,连忙打开布包翻找。
里面除了寿糕,只有缝尸用的针线了。
顺子难得聪明了一次,拿起一块寿糕塞到了我的嘴里。
寿糕入口即化,变成一股暖流入腹,流向四肢百骸。
我尝试着动动手指,身上的力气在恢复。
顺子扶着我坐起来,担忧的问,“小走阴婆,你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我摇摇头,一是不想说,二是现在发不出声音。
顺子扶着我到炕上,从柜子里找了床棉被,将我裹起来,说,“外面很多人,不能让他们看到你这幅模样,不然他们肯定会打死你的。”
我看得出来,顺子此刻也很怕,可是他仍然选择相信我。
这份情意,我记在心里,只剩下感动。
顺子说完就出去了,我听到他说我已经解决麻烦了,现在受伤了要休息,让村民们先回去。
有一部分村民不想回去,说想进来看看李寡妇家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是想凑凑热闹。
顺子拦不住,我已经听到有人进来了。
心中正紧张的时候,顺子忽然发火道,“小走阴婆为了村子里付出了多少,现在想休息会儿都不行吗,都给我滚!”
他的一番话,让村民们羞愧难当,有人说,“那我们过两天再来。”
脚步声渐渐远离,顺子返回屋里,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终,他叹气说,“我给你煮点粥。”
半个多小时后,顺子煮完了粥端到我面前,扶着我的后背坐起来。
他尝试着想要喂我,但我现在的状态什么也吃不下。
顺子急的团团转,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林姨!”
我想拦住他,但是我动不了,只能冲着他眨眼睛。
顺子是该聪明的时候笨,该笨的时候聪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装作没看到,锁上门飞快的跑了。
时间过的很快,因为吃了寿糕的关系,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
我担心会有村民偷偷回来,关上窗户。
刚到窗前,我忽然看到院子里有一只黑猫在舔爪子。
它朝着我这边看了眼,黑漆漆的眼眶里空洞洞的,竟然是那只瞎眼黑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救了我一命的缘故,此刻的我对它的恐惧心理没有那么强了。
看了会儿,我关好窗户,拉上窗帘,从柜子里翻找了几件厚实的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打算离开,如果让村民们看到我这幅样子,一定会连累到顺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准备趁着天黑走。
这时,一阵车声响起,面包车亮着车灯停在李寡妇家大门外。
还没停稳,顺子就推开车门跳下来了,撞开大门直奔门口。
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响起,顺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的眼睛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恐惧,颤抖着声音问我,“小走阴婆,林阴婆说你吃人,是真的吗?”
该来的总会来。
我沉默了两秒,点头,“是。”
我和顺子对视着,问他,“你是要将我交给村民吗?”
顺子紧咬着牙,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在做着剧烈的挣扎。
他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我没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
他将手里拎着的布包丢到炕上,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白花花的饺子。
“林姨让我带给你。”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如果你想吃人,就吃我吧,别伤害村里的人。”
说完,他推开门,快跑了出去。
我盯着顺子的背影,目送着他离开,拿起饺子,咬下去,熟悉的味道。
我不怪他,换成谁得知自己身边朝夕相处的同伴吃人,都会接受不了。
这盘饺子,他能给我带来,而不是带着村民过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吃的很慢,但还是吃光了。
装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背上赵一手留给我的墨绿色背包,缠上围巾,带着帽子,我离开了封村。
走之前,我到村西头的棺材铺看了眼。
站在柳树下,我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有再看到棺材铺的老头。
我不舍的回头朝着村子看了两眼,迈步离开。
暂时无处可去,我准备到赵一手的破庙看看。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赵一手是在害我,还是在帮我。
直到今天下午,顺子冲进来,在绿色布包里取出寿糕喂给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不管他中间做了什么,结果,是他的安排救了我的命。
或许中间有什么深意我没有想明白,但不妨碍他给我布包的初衷。
现在他的尸体还在棺材里装着,尸骨未寒,于情于理,我都得去送他最后一程。
十多公里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我的身体还没恢复,走了五六个小时才勉强看到前方不远处山的轮廓。
夜晚,山路黑漆漆的,两旁传来虫鸣鸟叫,远方的山林里还有隐约的狼嚎声传来。
正走着路,前方一个人影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三步一晃,五步一停,手里拿着个铃铛,走两步摇一下。
引魂铃我可不陌生,眼前来的人可能是同行,我装作没看到,低着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路过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影。
只不过这个人影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一扭一扭的,像是滩烂泥,还有一股很重的腐烂味道。
我顿时猜到了他的职业,赶尸匠。
赶尸一般都是在白天睡觉,晚上前进,用特殊的方法让尸体站立起来,跟在后面翻山越岭。
我是走阴婆,对赶尸匠的了解不深,略懂的一些也是来源于九岁前阿婆和我讲的故事。
听说赶尸匠已经快要绝迹了,偶尔出现也是在湖南那边,我们这儿更加偏向北方,遇到了让我感觉很诧异,不由得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赶尸匠经过我的时候停了一下,引魂铃也停下了,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有一种被天敌盯上了的错觉。
但紧接着,赶尸匠又重新摇响引魂铃,赶着尸体三步一晃,五步一停的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从本质上来说,我现在也是尸体。
赶尸匠对尸体很敏感,他刚刚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担心他去而复返,不由得加快脚步,到最后已经由走变成了跑。
过了半个多小时,我终于到了山下,一口气跑到了破庙。
也许是累的,也许是吓得,我感觉自己很困,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阴云密布,冰冷的雨滴透过破庙破落的瓦片落到我的脸上,将我从梦中惊醒。
“咔嚓!”
雷鸣声响起,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下,哗啦啦的连成一片,很快就形成了白茫茫的雨幕。
破庙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上面的破洞哗啦啦的往下漏水。
我顶着雨跑出去,想要爬到破庙上面修一下屋顶。
路过破庙前摆放的棺材的时候,我多看了一眼,棺材盖子竟然全都被掀开了。
昨夜来的时候我没有注意,掘人棺材这种缺德事是谁干的?
我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赵一手的棺材上,小跑过去,棺材里已经积了很多水,空荡荡的。
赵一手的尸体,不见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口棺材一口棺材的查看过去。
发现只有赵一手的的尸体被人偷走了,其他的尸体还都躺在里面。
尸体泡水,要腐烂的,我赶紧将其他的棺材合上。
赵一手的尸体被偷,我也没了修屋顶的心情,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昨夜的赶尸人。
他赶的尸体,恰好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