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一番血战下来,将军山下原本优美的景色如今已是满目疮。尸山血海,见者变色,闻者作呕,天上昏鸦乱飞,配上满地残缺的兵甲旗帜,更显惨烈。
三万魏军伤亡惨重,只有不到五千人渡过道水,除徐晃与曹休逃出生天外,王双、牛金等人皆是授首,唯有曹仁的尸首被魏兵拼死抢回,对汉军来说着实是个遗憾。
两万一千名汉军将士,同样阵亡过万,伤者不计其数。陈式、程玄、谢洪、刘合等多位将领阵亡,向宠、周仓、沙摩柯等人身上带伤,尤其关平伤势极重,虽得军医拔箭治疗,但也因为失血较多,昏阙过去。
“是我连累了大兄!”
关索见关平落得如此地步,心中万分自责,流泪不止,也顾不得武陵战事,向赵云乞请带关平先回公安,找良医救治。
而赵云见此役也极为惨烈,便让马良与关索领着周仓、向宠、沙摩柯等受伤将士,先返回公安。如若关平在公安无法治愈,便火速送回江陵,请樊阿救命。
另有投降被俘魏军士卒近两千人。赵云不比张飞,不会痛下杀手,让他们随马良等人一同返回公安,并让尚有战斗力的两千士卒沿途看守,何况有关索随行,想来这些降卒也不敢闹事。
赵云因为流血极多,同样头晕目眩,但他仍坚持率领丁奉等无伤、轻伤将士四千余人,驻扎在道水北岸,留意魏军动静,并设法与临阮的习珍、习宏二兄弟取得联系,毕竟战事远没有结束。
不过关索认为文聘、蒋济等败残的曹魏水军不日便会抵达沅水。魏军经过今日之败,已然士气尽丧,无力图谋临沅,必然走水路败逃南郡,武陵的危机很快就会解除,赵云只需静候佳音便可。
山上的两千民夫目睹了今日这场惨烈的血战,皆是后怕不已,也十分庆幸是汉军获得胜利。在赵云的指挥下,这些民夫纷纷帮着打扫战场,挖掘大坑掩埋尸首,七月正值夏季,高温之下大片的尸首,极有可能引发严重的瘟疫。
近六千士卒启程返回公安,由于伤卒较多,难以疾速行军。这一日,关索麾下的士卒也是死伤惨重。四百余名弓箭兵阵亡近半,弓骑兵更是不足百人,不少士卒受伤严重,甚至断了手脚,终身伤残。
谢金与葛宪二人心中无比悲凉,屡屡垂泪。关索身为他们的统领,回想许多跟随自己训练征战的面孔已再也不见,也不由黯然神伤,但他必须振作精神,抚慰众人,激励士气,好让三军安心。
当晚,这支残兵在澧水以南安营扎寨,在澧水河畔留守的那两艘魏军大船,估计是得到了消息,顺流潜逃了。
不过马良还是不敢因此松懈,派士卒与斥候盯紧澧水河畔,而关索则整夜守候在关平帐中。看到血色全无的关平,关索始终万分焦虑,却又毫无办法,着实让他心中煎熬。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关索再侧,半夜,关平竟奇迹般地苏醒了。
“你不随赵将军继续与魏贼交战,陪我回公安做甚!今日魏贼大败而逃,正是建功立业,重振我们关家声望的好时机!”得知前线战事后,关平忍不住埋怨关索因私废公。
关索却没放在心上,只是恭敬地回答道:“返回公安的伤卒较多,且必须有人震慑魏军降卒,故而小弟便来相助马侍中,以防不测。”
“呵,还是这般能说会道……”关平苦笑一声,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
沉默片刻后,关平突然再次开口:“说起来,二弟你现在是扬威将军了吧……”
关索这才想起,由于刘备尚未来得及给众将封赏,而关索前番因为生擒朱然等大功,让他提前得到了刘备的加封。而斩杀夏侯尚后,关索扬威将军的名号,自然让众将士心服口服。
一想到关平现在还是偏将军,低自己一头,关索连忙说道:“大兄今日射杀魏贼大司马曹仁,立下绝世之功,圣上定会为大兄加官晋爵,定在小弟之上!”
看到关索说的如此急切,关平嘿然一笑:“你以为我是在嫉妒你吗……”
被关平直接点穿心事,关索也是心中一慌,不由得低头道:“小弟绝无此意!”
然而关平则长叹一声,坦言道:“说实话,我确实嫉妒过你!”
看到关索略带诧异,却也有些释然的目光,关平悠悠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嫡长子,而你又性格顽劣,不讨父亲欢心。在你面前,我自然会有很强的优越感……”
“只是没想到你后来居上,见识与武艺皆胜过我,又备受圣上器重,着实让我心意难平……”
关索心中微叹,原来的关索在遭到荆州巨变后,会成长到什么样子,他已不得而知。但作为穿越者,关索了解季汉衰败的历史,为了能扭转乾坤,很多事情他无法视而不见,却也渐渐地抢了关平的风头,非他本意,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想想,这么久以来,你能在如此不被看好的环境中成长到今天这般,始终乐观开朗,谦和待人,并无自满。就这一点来说,我便不如你了……”关平始终感慨万千,“我们兄弟都是武将,凭本事建功立业。两军阵前,谁管你年长年幼,嫡子庶子。”
没想到关平竟会和自己推心置腹到这个地步,关索也是大感意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关索自认看重感情,无论是谁,一旦对关索待之以诚,他便难以不为所动。
想起关平今日拼死替他挡箭,关索更是心中愧疚,自责地说道:“大兄,你今日本不必这般护我的!沙场凶险,生死各安天命,小弟就算战死,也无怨无悔!”
“兄弟如手足,本该如此……”关平淡淡地一笑,“这不是你说的吗……”
“何况当年若非你及时出现在夹石山,我怕是要和父亲一样,命丧吴兵之手。”关平正色道,“前番江陵城下,你又舍身护我。身为兄长,我更当牢记父亲临终遗言,爱护弟妹!”
“大兄……”关索眼眶逐渐泛红,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很多事情,关索都没放在心上,但关平始终都还记得。
“咱们虽是兄弟,但往日并未坦诚交谈……”关平的脸色已是无比苍白,声音渐渐虚弱,“今日不说这些,怕是日后再无机会了……”
关索心中一惊,连忙鼓励关平:“大兄切莫这般说!你伤势并不严重,来日定能痊愈,再次驰骋疆场!”
但关平并未答话,仍是自顾自地感叹道:“身为武将,早已做好战死沙场的觉悟……放心不下的,唯有关家的名望和母亲弟妹……”
关平再次忘了一眼关索,微笑道:“不过有你在,终于能让我安心了……”
关平这般交代后事,显然已有放弃的念头。关索虽不知关平伤势究竟如何,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猛然间,关索忽然想起一物,立刻从案几上的随身行囊里翻出,递到了关平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