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戒律堂。
三道身披袈裟的人影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左边一位乃是悟清长老,戒律堂堂主,身披黄色袈裟,右边那位乃是悟醒长老,达摩堂堂主,身披黑色袈裟,居中一位乃是玄海方丈,身披朱红袈裟。
悟清长老体型宽胖,笑容祥和,像极了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脖颈处有两道可怖的疤痕,据说,悟清长老年幼之时,曾被野狼叼走,后来被悟觉即神偷沐春风救回,带到少林寺入了佛门,而他脖子的疤痕,则是野狼叼走他时留下的创伤。
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另一边的悟醒长老,悟醒长老身形健硕,由于常年练武的缘故,看起来极为的年轻,明明是花甲之年,身材、面貌却像是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他紧绷着面孔,笔直的坐在那里,双眼炯炯有神,威严尽显。
再然后,便是玄海方丈,玄海方丈兼修禅、斗两宗,既是禅宗大师,又是武林宗师,习得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中的伏魔袈裟功与达摩剑法,皆练至炉火纯青之境,在江湖里赫赫有名。
另外,顺便再提一下,禅宗弟子并非完全不学武功,仍需学习基本的内功与强身健体的招式,至于类似于少林寺七十二绝技这样的威力强大的杀人技,则不允许禅宗弟子修习。
戒律堂大门敞开,在圆通的带领下,叶小枫等人陆续走入,除了神色轻佻的狐媚和天生痴傻的牛大力,其余人皆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晚辈叶小枫,拜见诸位前辈。”
叶小枫抱拳行礼,他站在众人最前方,身着青衫背负双剑,笑容轻松自信,不卑不亢的说道。
望及叶小枫清亮的目光,玄海方丈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皆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似曾相识。
这样清亮的眼睛,你若是看过一眼,便不会轻易遗忘,哪怕你忘了,相隔许多年后,再次看到这双眼睛,你依旧会瞬间想起,只因,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必然会给你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无论是一剑镇压江湖的叶恒之,还是行事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叶小枫,皆是这样独一无二的人。
“老衲观少侠双眸灿灿,清如灵潭水,亮若人间月,极为的眼熟,这样的目光,老衲平生仅在叶剑仙眼中看到过,不知少侠与叶剑仙是否有所关系?”玄海方丈开口询问道。
听到玄海方丈的夸奖,叶小枫心里乐开了花,却也有些无奈,终究摆脱不了老爹的威名。
“方丈口中的叶剑仙,如果与晚辈所想的是一个人的话,那应该就是我爹了。”
“果然如此。”玄海方丈颔首道。
“哼,堂堂剑仙之子,居然做了一个下九流的小贼,还真是让老衲等人意想不到。”悟醒长老冷哼一声,语气格外的轻蔑。叶小枫西蜀之地的光辉事迹,早已传至中原地带,三人有所耳闻,知道其中一些缘由,本不该如此态度。
事实上,叶小枫承认自己的身份后,唯有悟醒长老变了颜色,玄海方丈、悟清长老则面色如常。
概因悟清长老与叶恒之有过一些过节,十数年年前,叶恒之上少林试剑,与叶恒之交手的人,正是号称少林悟字辈武学奇才的悟清长老,那一战,叶恒之一剑击败悟清长老,碾压少林的武学奇才。
直接向在场众人,证明了江湖传奇与武学奇才之间的差距,宛若云泥之别,时至今日,悟清长老依旧对昔日一招落败之事耿耿于怀,面对叶恒之的后人,情绪难免有些偏激。
“哼,堂堂达摩堂堂主,少林寺长老,居然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还真是让本少侠意想不到。”叶小枫哪里肯吃亏,学着悟清长老的语气,原模原样怼了回去。
三位前辈坐在这里,只有悟清长老出言嘲讽,要么就是刻意刁难,要么就是故意找茬。
他凭什么忍气吞声!
“老大,一个字,服。”
夜七郎暗自摸了一把冷汗,她就知道叶小枫会这么说,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毫无顾忌。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黄发小儿,竟是这般的骄横,难不成,叶剑仙没有教过你尊师重道么?”悟清长老眼一瞪,怒气填胸。平时训人训惯了,从来没人敢顶撞他,叶小枫却当着众人的面贬斥他,让他下不来台,语气顿时暴躁起来。
老老实实挨训不就好了,顶嘴作甚!
“好一个倚老卖老的光头和尚,竟是这般的蛮横,难不成,你师父没有教过你以礼待人么?再说,本少侠一不信佛,二不是你的徒弟,凭什么尊重你这老不知羞的光头和尚?本少侠打进门起,你张口闭口都是一副训斥的语气,何曾给过本少侠一分尊重?”
“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叶小枫回怼道。
前一句倚老卖老,后一句老不知羞,再加上光头和尚的称谓,气的悟清长老直哆嗦。
悟清长老面色难堪,意欲继续训斥,另一边的悟醒长老兀然开口道:“悟清师弟,慎言。”
“哼!”悟清长老愤而离席,甩了甩僧袍,目不斜视,冷着脸色,走出了戒律堂。
“切。”
叶小枫撇撇嘴,心底暗爽道:“小心眼的老和尚,本少侠打不过你,还说不过你嘛,气死你!”
“啧啧啧,跟老大斗嘴,这不是找气受嘛!可怜的悟清长老。”夜七郎窃笑,心语道。
“阿弥陀佛,悟清师叔他脾气不好,早年间曾与叶剑仙有过一些过节,至今尚未忘怀,因而牵连到叶少侠身上,还请叶少侠莫怪,老衲可以保证,悟清师叔绝没有其他的意思。”玄海方丈解释道。
老实说,他这个方丈,真的很难。悟清长老、悟醒长老大他一辈,以悟清长老的脾气,常常与人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寺内时常挨训斥的众弟子,亦是叫苦连连。他身为小辈,又不好说教,只能默默地替悟清长老赔不是。
这么多年,已经成习惯了。
叶小枫顶撞悟清长老的时候,玄海心底实则有那么一丝的暗爽,这可是他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
两个字,痛快!
“方丈言重了,晚辈还不至于像悟清长老那般斤斤计较,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等到明日睡醒,晚辈肯定就把这件事给忘完了,就算没忘完,大概也只会记得悟清长老脾气不好。”叶小枫笑道。
顿了顿,叶小枫又补充道:“另外,晚辈的脾气时好时坏,主要看人,看别人的脾气好不好,别人的脾气好,晚辈的脾气也好,别人的脾气不好,晚辈的脾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善哉善哉,叶少侠之言,甚得老衲之心。”
玄海方丈笑容可掬,一则是喜欢叶小枫的秉性,二则是暗爽于叶小枫的言语。
多年的郁闷,稍稍缓解了那么一丝。
而那郁闷,大多来自脾气不好的悟清长老,怪罪谈不上,但肯定有那么几句怨言。
玄海方丈是和尚,可和尚也是人,不是佛,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有忧愁烦恼。
真正能做到无欲无求无烦恼的人,已非人间之人,是为天上仙佛。举世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