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炀……毛人的城镇中,正在举行新王登基的仪式。
万人空巷,广场上一片欢腾。
在被亚瑟开瓢的毛人死者家中。
红灰相间的砖瓦房
小圆桌前,亚瑟给面前的睡袍怪人斟了杯茶、
反客为主。
两角妖接过茶杯,轻轻嘬了一口,紫色的长睫毛扑闪扑闪,像是蛇吐出的信子。
“唏……臭的。”
“是吗,原来它们的饮料这么难喝?”
“难喝?”
两角妖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
桌上只准备了一个杯子,亚瑟没准备喝。
“你刚才偷偷在里面放了毛人的排泄物,我看到了。”
“这么喜欢偷窥,变态?”
“这么伶牙俐嘴,你怎么不去磨牙?”
“唉……真是不懂察言观色的家伙,明明是毛人的特产,硬说是排泄物,喝都不愿意喝完,你这样可交不到朋友。”
“……唏……”
沉默片刻,两角妖还是喝完了排泄……特产。
接受他人的侮辱,做出低头的行为,这是长期站在上位的存在绝对不会做的行为。
如果做了,说明它不正常,又或者不正常到想要结交我。
不杀我还想结交?为什么?
杀不动?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亚瑟十指交叉,垫着下巴,直直看向桌对面。
“紫罗兰,我们应该是敌对关系吧。”
“淅沥斯(Sysris),知道这个人吗?”
“蛤?”
这家伙在说什么?
“淅沥斯,【死贤者】。”
“很久以前,它将自己分成碎块,分散到无数的层面、海域、位面。”
“有传言,淅沥斯通过自身的‘关联性’串联起过去和未来。”
“淅沥斯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对绝对时间的描述。”
“【淅沥时】。”
“能够衡量所有世界时间尺度的尺标。”
“【死贤者】的残躯计算溯源,推测出最底层的时间流速,以此计算得到【淅沥时】,作为适用于任何位面的通用时间单位。”
“最底层时间流动的最低可分时间段,即是1【淅沥时】,如果放缩到【罗雷塔】的【白玉七】,相当于母星公转0.21圈的时间。”
“5【淅沥时】,接近卡塔兹人所谓的‘一年’。”
亚瑟皱着眉,又给两角妖斟上一杯,但它没有再喝,只是双手捧着杯子。
“所以?”
“你想说明什么?”
“你所看到的现在的我,并非【罪教】的【紫罗兰】,至少严格意义上不是。”
“我是紫罗兰得道之前,某1【淅沥时】内的他。”
“当时的他,也就是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凡人。”
“凡人能把我拖入到这鬼地方。”
两角妖抬起眼皮,眼白的部分能看到清晰血丝浮现。
“能。”
“你还不理解凡物与合道者的差距,即使是紫罗兰合道前,即使只是1【淅沥时】。”
“另外……不是我把你拉进来的,更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敌对者。”
“你,是按自己的意愿走进来的。”
“我们,注定成为挚友。”
亚瑟脸上带着微笑,眨了眨眼,下视两角妖盛满怪异浑浊液体的杯子,再看向它的脸。
挚友?
我是受到什么精神攻击,产生幻觉了?
不愧是合道者,区区化身,居然能让我这最强苍蓝魔法师出现幻觉。
两人谈话间,洒进屋内的阳光短暂的被遮断。
哗!
飞矢状白血飞舞散华,一路越过窗台地板桌子,从两人中间划出分割线。
一个身着全身板甲的庞大身影从窗外晃过,金属武器拖曳在地,发出抑扬顿挫的摩擦声。
“什么玩意儿?”
亚瑟转头看了眼,颇感意外。
路过的板甲生物浑身血气涌动,像狼烟般直冲天宇。
毛人城镇中响起安详悠扬的乐声。
一群毛人拿着乐器奏乐,路边还站着更多,大概几千人,它们围绕在奏乐者的身边。
人群从中间分开通道,夹道欢迎板甲生物。
无须施展【表象遗忘】,亚瑟只稍微感知了下,就知道那副板甲下是毛人的躯体。
强度在普通毛人的7倍左右,与此不相匹配的是它身上的血气。
“杀了起码有上亿。”
“而且都是同族毛人……它身上留下来的思念残渣,在向我诉说这一点。”
7倍于毛人的身体,放在寻常世界应该算是号人物了。
当然,弱者终究是弱者,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区区7倍,不强不弱的生物,屠杀数亿同族还没被围攻致死,不大正常。
“那是它们的信仰对象,不,说是信仰稍微有所差异。”
“毛人称它为【第一净除】。”
“因为毛人近乎不老不死的性质,这个世界的自然环境一度走向崩溃,那时,有个普通的毛人,最早从内心深处听到【真罪(the Real Sin)】的声音。”
“那个毛人,成为了【第一净除】。”
“在那以后,更多的‘净除’开始出现,毛人们主动削减自身数量,崇拜【真罪】。”
外头,手持金属巨剑的板甲巨人迈过人群走道。
剑光挥舞横斩,炸出噼里啪啦一堆麦秆倒下的声音。
残块乱飞,除了斩断重物的倒砸声外,只剩下越来越少的呼吸声。
等【第一净除】走近到中央的乐队面前,血液已经把大地完全染白。
啪
啪啪啪
仿佛现场教学如何用直立生物制作烙饼,巨剑快速压下,乐声戛然而止。
最后留下来的,是头戴王冠的新王,站在乐师们尸骸中间,毛茸茸脸上堆起肉眼可见的欣喜。
“居民们并不知道今天【第一净除】会大驾光临。”
“在它们眼中,此乃至高无上的神迹。”
“对于神迹,唯有全心全意、心怀感激地接受。”
啪
亚瑟没有再去理外面的惨状。
对他而言,毛人的死甚至不比卡塔兹来得有影响。
说到底不过是蚂蚁。
“呋呣……”
“毛人死了,但没有任何信仰力量流向你。”
“它们崇拜的对象不是你?”
紫罗兰和那什么【真罪】,不是一伙的?
亚瑟翘起二郎腿,表情意味深长。
从接受侮辱,到证实无信仰关系,眼下的情况出乎了他的意料,需要重新估计形势。
“这个世界并不在我的掌控当中。”
“甚至于,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层面,进入到这个世界。”
“这是被【真罪】感染的地方。”
紫罗兰手指摩梭着睡衣上沾染到的白血。
紫色花纹指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烁奇光。
“我邀请你来这里,是为了让你看看它们……看看如今的【罪教】正统。”
“【罪衍】本是向反罪逆神之人施加的极端刑法,而权限者,无一不是信仰神灵的死敌。”
“没有人,比携带【罪衍】的权限者更适合,更需要观赏这幅场面。”
“不出所料,你接受了我的邀请。”
你管单向通道叫接受邀请?
那我出去拐个人回来不也叫邀请,我把它们全宰了都叫邀请,邀请去往生。
“你是我天生的盟友。”
两角妖越过桌子,凑到亚瑟耳边轻嗫嚅。
“目前,作为【枢机主教】的紫罗兰已经在【罗雷塔】着陆。”
“明面上,它仍然从属于【罪教】,崇敬至高无上的【真罪】,一举一动受到众多瞩目。”
“正因如此,只有我能来见你。”
“作为切割出来的1淅沥时的它,代表紫罗兰,来见你。”
“不好意思麻烦离远点我有洁癖真的算我求你。”
亚瑟一脸嫌弃地拉开距离,直到紫罗兰姗姗缩回上半身。
“最开始,毛人有很多天敌,自身的寿命也不算长,始终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当中。”
“到了后来,天敌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然环境条件也变动丰饶和美好。”
“不知从哪一代开始,毛人的寿命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直至看不到死亡来临的那天。”
“非自然的生存环境,必将带来异常,而异常,呼唤着崭新理念的降临。”
“【真罪】对绝大多数世界和文明而言,都是无法拒绝的甜美伤痛,是美好梦幻的终焉。”
“谁都想沉浸在它编织的美梦中,永远不再醒来。”
“但……”
“【真罪】不过是个篡位者。”
“它在我等正统最脆弱的时候天降,像寄生虫一样迅速侵吞了残余力量,收归麾下。”
“【真罪】,不过是个劣等的边境蛮夷,背离我等初衷的卑劣者。”
“初衷?”
像在听天方夜谭。
亚瑟不置可否,倒不是很在意‘故事’的真假,【表象遗忘】没有反应,也不能说明紫罗兰说的都是真话。
真话说九分,剩下个一分按下不表,同样会导致整体认识的乖离。
他更在意,为什么对方要冒着风险来找自己。
“我等,原为【归还宗】。”
“归还,并非信仰教派,不属于【原初之光】,亦不属于【匍匐深渊】。”
“或许……我等与你们权限者的性质更加贴近。”
“哦,是吗。”
不以为意,冷漠旁观。
“所以?伟大的枢机主教找鄙人做什么?”
“我不喜欢那个称呼。”
“那就紫罗兰,我说,你不会想让我帮忙把【真罪】打死吧?”
“喂喂喂,我连1【淅沥时】内的生命都对付不了,要怎么对付跨层面跨海域亘古长存概念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