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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开始不解——他爹没这么不讲究吧?

迎春、探春两个是庶女,宝钗是商籍出身,湘云虽是世家嫡女,却是父母双亡……以林家的情境,哪怕娶个出身书香门第、家境清寒的女孩儿,也比同她们结亲好看些吧?

回头再去看书信,却又品出些不寻常来的意味来。

思忖了片刻,亲自去前厅给时博文时元洲报喜,同时派人前往贾府。

第二日晚上才抽出空来给林如海回信。

第三日,道贺的人便陆陆续续的上了门,对于这些在朝的官员们来说,一个小小的解元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如果这位解元有个马上就要成为户部尚书的爹,有个前太子太傅、现在是上书房总师傅的先生,而且这位先生还是陛下亲自给他找的话,那就很了不起了。

林宅的门槛差点被踏破,林楠躲在时府算是得了几分清净,但是时府的门槛虽高,可也有挡不住的人,时博文也就罢了,时元洲被弄的不厌其烦,一怒之下将林楠扫地出门。

林楠回府,先结结实实喝了三日的酒,而后宣布闭门谢客,理由自然是要闭门苦读,这才重回时府。

回到时府的林楠果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起来,所有亲朋故交来请一概不去,连贾府的人也不例外,这般一闭门苦读,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那日林楠正在默写经义,时管家匆匆过来:“林少爷,有贵客来了,老太爷和老爷请您过去。”

林楠应了一声,随时管家去了前厅,一进门便看见临窗而立的暗青色背影,顿时微微一愣。

虽明知能被时府尊为贵客的,那必然是真的贵客,但林楠也万万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大昌皇帝陛下,李熙。

时博文、时元洲皆不在,只有王公公一人侧身立在李熙身后,见林楠进门,恭敬禀了,李熙这才转身,看了林楠一眼,免了他的礼,又令上茶看座。

王公公给林楠上了茶,给李熙的茶也换上新的,便躬身退了出去,林楠听见他在外面轻声吩咐守在门口的人退下,而后自己亲自守在门外,顿时微微一愣——李熙要同他说的,竟是什么机密要事不成?

李熙没有高踞上位,而是和他隔几坐着,微阖着眼,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这扶手,半晌之后才忽而开口道:“你妹妹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楠愕然,想不到李熙这般慎重其事的过来,问的竟是是这件事儿——此事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且当时就处置完全了,怎的又被人翻了出来?

不知道李熙对此事到底知道了多少,林楠微一沉吟道:“是太医院一个姓鲍的太医给妹妹下了药,我察觉之后,将他告上公堂……”

李熙打断道:“他与林丫头甚至林家都素不相识,为何要害林丫头?”

林楠神色有些暗淡,默然片刻才淡淡道:“原是家丑不可外扬,既然陛下问了,学生也不敢隐瞒,那太医是我二舅母执意要请的……”

话未说完便又被李熙打断:“她为何要给林丫头下药?”

林楠抬眼看了李熙一眼,沉吟了一下,道:“二舅母不喜欢舍妹,许是怕父亲将舍妹许配给了宝玉……”

李熙侧目向他看过来,林楠说的原是实话,被他这么盯着,忽然就觉得有些心虚起来,声音越说越低——他说的这个理由,委实荒唐了些。

一则,黛玉的身份远高于宝玉,贾家有什么资格嫌弃黛玉?二则,便是王夫人不喜欢黛玉,只稍稍流露出来,以林如海性子,便是原本有这个念头也会彻底打消,何须她下什么药?

林楠不由觉得有些委屈,他那二舅母的逻辑,原就是这么荒唐,他有什么法子?

内宅妇人的心思,岂是这些大老爷们能理解的?

在他们看来,宝玉非是嫡长,无爵位可袭,性子又荒唐,读书也不知上进,若林家真肯将林丫头许给他,那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在王夫人眼中,贾府乃是簪缨世家,一等一的门户,破落户林家如何能比?再则,便是黛玉能给贾府带来再多的好处,又怎比的过她在贾府大权独揽来的重要?黛玉深受贾政和贾母喜爱,宝玉也对她言听计从,若是黛玉进门,这贾府还有她说话的地方吗?

在王夫人看来,维护自己“贤良恭顺”的形象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婆婆和丈夫都中意黛玉,她便是对黛玉万分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愿去跟林如海说‘我不喜你的丫头做我的儿媳妇’——若是林如海说了出来,自己在丈夫和婆婆心目中的地位岂不是要大降?

所以宁愿绕老大一个圈子,也要将事情做的隐晦些,让老太太自己因黛玉身体孱弱,死了将她配给宝玉的心思。于是一件简简单单堂堂正正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硬是被她弄的带上了阴私晦暗之气,且越闹越大,最后不可收拾。

李熙盯着林楠不放,见林楠声音越来越小,再次打断道:“她一个区区五品诰命,便是有此心,又如何能使唤的动太医,替她残害三品大员的独生女儿?”

林楠愣了愣,道:“或许,嗯,二舅母故意瞒着舍妹的身份?”

李熙冷哼道:“林家送女进京,连朕都知道,那群太医消息向来灵通,那庸医岂能不知?”

见李熙声色俱厉,林楠不乐意了,这事儿他林家才是受害者吧,干什么把他当犯人一样审?索性低着头不吭气——太医消息虽灵通,难道还能看过黛玉的画像不成?主人家既说是孤女,他怎会无端起疑?更何况,他又怎会想到王夫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想到也懒得说出来,想着回头让林全去打听打听,为何这件事会突然被翻了出来,甚至还惊动了李熙。

李熙见他这般模样,也知道方才自己语气重了些,叹了口气道:“你当真不知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儿?”

林楠茫然道:“什么事儿?”

他是真的在闭门苦读,连蔡航案的进展都没去关注,更何况其他?

李熙盯着他看了一阵,才移开目光道:“罢了,你这些日子闭门读书,万事不理,你家先生又是个迂的,自任上书房总师傅之后,就绝口不提政事,你师兄就更别提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林楠奇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年事发之时,李熙也只是略显关注罢了,如今旧事重提,他怎的还亲自过问起来了?

李熙淡淡道:“算不得什么大事,老二去刑部办差的路上,有人当街拦轿喊冤……喊冤的,便是那庸医的妻小。”

林楠啊了一声,忿然道:“贼喊捉贼!那庸医害我妹子,我告他难道还错了不成,便是在陛下面前,我也不怕同人对质!”

李熙斜睨了林楠一眼:这是真傻呢还是装傻,鲍太医死在牢里,他的家人喊冤,为的自然是他的死,难不成还是告林楠当初诬告不成?在他面前对质?当他很闲吗?

淡淡道:“那庸医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楠讶道:“府尹大人不是说,他是畏罪自杀吗?难道这里面别有内情?”虽被李熙一步步逼出内情,但是王仁进牢里杀人灭口的事儿,却千万说不得,不然贾家王家倒霉也就罢了,还要连累一大串的人,包括他自个儿在内——欺君之罪呢,可沾不得!

李熙看了他好一阵,起身道:“朕也该回去了……你好生念书,旁的事,不要多想。”

林楠恭声应了。

送李熙到门外,李熙停下脚步,道:“对了,你父亲下个月便要上京,你那宅子买的旁人的旧宅,狭小的很,做主宅也太过寒酸了。正好里面现在没住人,朕派人去给你修修,你不必操心,安心念书就是,若有什么想头,就同……嗯,同老三说罢。”

林如海要进京的事,林楠早从李熙口中得了口风,假作愣了一愣才应下,至于宅子,既给他们家修了园子,再修修宅子也没什么。

目送李熙走远,林楠唇角勾起——鲍家的人居然在这会儿跳出来,有点意思……

又好笑的想,堂堂皇子殿下,现如今可变成专给他们家修房子的了。

等李熙的背影完全消失,林楠才转身回房,开始给林如海写信。

……

李熙的御书房中,顺天府伊付尚德和王子腾已经跪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了,连身为武官的王子腾都已经开始吃不消,付尚德更是面如金纸,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便会一头栽倒在地。

御书房中除了他们两个一个人都没有,这反而让他们更不敢懈怠,既不敢交谈,更不敢跪坐下来偷懒,甚至连目光都不敢接触一下。

正当付尚德实在撑不下去,准备放任自己晕倒的当口,门外脚步声传来,顿时精神一震,极力将跪姿又端正了几分。

李熙坐下,待他们请安完毕,并不喊起,只淡淡道:“说吧!”

说吧?说什么?

付尚德和王子腾对望一眼,又迅速挪开目光。

既陛下说了“说”字,那么便是没话也要找到话来说,王子腾官位高些,小心翼翼道:“恕臣等愚昧,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他语气有些虚软,不是因为跪的太久,而是因为李熙非是暴戾之君,对下尚算宽仁,这种二话不说先跪一个时辰的事儿,以前还从未有过,可见若非李熙动了真怒,便是他们有确实的把柄被李熙抓住。

李熙脸色一寒,王公公上前半步,以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道:“两位大人,万岁爷问的,是林家大姑娘的事儿,你们两位不会不记得了吧?万岁爷看着两位乃是国家重臣,不想伤了你们的体面,才叫到这里来问,若是两位想不起来,可是需要去刑部大牢里好生想想?”

“林家大姑娘”五个字一出,王子腾和付尚德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后背很快被冷汗浸湿,原就摇摇欲坠的付尚德更是眼前一阵阵发黑。

鲍太医家小喊冤的事儿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此事他们自认做的干干净净,便是刑部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何况鲍太医名声早坏了,刑部那边再怎么不会偏帮那群孤儿寡母,是以并不是很担心。

两人在宫门前相遇,知道对方和自己一起被召见时,心里便有了不详的预感,一进门便被罚跪更让他们忐忑难安,却也还带了几分侥幸的心思——鲍太医算什么玩意儿,他的死能让陛下亲自过问?何况除了极少的几个人,谁也不知道同王子腾与此事有关,陛下将王子腾也传了来,应该是不知道此事的吧?

此刻被王公公一语点出来,最后那一点侥幸的想法顿时整个翻转过来,成了他们绝望的源头——竟然当真是为了此事,那万岁爷将王子腾一并招来,就是连天牢杀人灭口的事都知道了?

顿时连王子腾都开始摇摇欲坠——这事儿若被李熙知道,纵子行凶,欺君罔上这两条罪名,已经足够让王家万劫不复。

付尚德更是不济,差点软成一滩烂泥……他好容易爬上三品高位,如今别说是前程,只怕是连性命都要没了。

李熙见二人匍匐在地上,冷汗一滴滴落在地上,将地面都浸湿了一小片,顿时脸色越加难看起来,冷哼一声。

王公公知李熙已经不耐烦了,开口催促道:“两位大人,怎么?还没想好?还想让万岁爷等多久啊?”

王公公此言一出,反而让王子腾慢慢镇定了下来,若是当真李熙什么都知道了,他们两个此刻早就进了天牢了,还会在这里?他们的圣宠,还没达到犯了这样的错误之后,李熙还会浪费时间将他们叫来骂一顿,看他们的认错态度来考虑要不要给他们再一次机会的程度。

若是陛下所知不多,那么此事也不是没有转机,最起码,保不住官位还能保住性命啊……

当下膝行上前,痛哭流涕道:“臣……有罪!”

李熙冷冷看着他,道:“说。”

王子腾道:“臣有一胞妹,乃是工部郎中贾政之妻,林家姑娘的舅母。舍妹不知怎的,鬼迷心窍买通鲍太医对林家丫头下了药,后来鲍太医被林郎一状告到了顺天府,舍妹怕牵累到自己,慌乱之下,买通了狱卒,行了杀人灭口之事……臣之后知道此事,也痛心不已,但一来到底是臣的妹子,二来,也怕坏了王家的家声,是以一时糊涂,就去求了付大人,想将此事以家法私了……”

有些事,有了一次便有二次,王子腾早先已经出卖过王夫人一次,当时还颇为内疚,想的是极力补偿,只可惜王夫人不领情,对他们一家子态度不冷不热,说话句句带刺,这般热脸贴冷屁股贴多了,他们也腻了。是以这一次,王子腾对再次出卖王夫人半点不适也无,一边是不知好歹的妹子,一边是合家大小的性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且原就是她惹出来的事,也该她自己承担责任!

付尚德也是心思灵透之人,听了王子腾的话如何还不明白,更怕王子腾将事情朝他身上推,也是老泪纵横的接口道:“臣当时初任顺天府伊,牢里便出了这种事,小人担心此事传扬出去,有损朝廷声望,是以对外便说是鲍太医是畏罪自杀……那行凶的四个狱卒供认不讳,臣事后已经将他们悄悄处置了,万岁爷明鉴,臣并非是滥用私刑,臣衙门里还留了他们的口供——万岁爷,臣错了,臣不该擅做主张,臣有罪!臣有罪啊!”

付尚德当时虽赶鸭子上架成了帮凶,却也知道此事捅出去的后果,是以当时留了后手:一是此事并未具本上奏,省了铁板钉钉的欺君之罪,二则是让那几个狱卒写了供状,但供状上交代的却是他们历年来在牢里为非作歹之事,至于鲍太医的事,只是只言片语的带过,连受何人指使都没有,这样事情无论怎么变化,他都能有回旋的余地。

若不是问话的是李熙本人,付尚德又被唬的以为李熙什么都知道了,先前也不至于慌乱成那副样子。

王子腾继续道:“臣知道妹子做的事天理不容,是以事后臣将舍妹软禁在贾府中……”

两人避重就轻,你一言我一语说完,末了一起叩头,哭道:“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李熙“嘭”的一声将茶杯重重放在案上,冷声道:“还敢狡辩!刑部早已查明,那日探监之人分明是个年轻男子!”

付尚德和王子腾一个哆嗦,王子腾张了几次口,想要辩称那人是王夫人派去的管事,却始终不敢开口:既怕这种临时的谎言太易被戳穿,更怕李熙早知去的是何人……若是这样,只怕他谎话一出口,便会立刻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李熙在上面寒着脸半晌不说话,御书房中静的落针可闻,但那种一触即发的压抑气氛,让人几欲崩溃。

就在王子腾和付尚德几乎快撑不住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通报:“陛下,刑部尚书到了。”

李熙从跪着的两个人身上收回目光,淡淡道:“传。”

作者有话要说:遭遇到超级卡文事件,加上房子正装修,各种不顺,所以直到现在才勉强凑了五千字出来,万分抱歉……

这本自开文以来,几乎一直在卡,就算不卡的时候,平均时速也不到八百……我果然只适合写小白文,~~~~(>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