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帮小子一个个不服,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曾国维哈哈大笑,得意之极。
“候爷,我们还想再来一次!”
轮流作战之下败的溃不成军情况下,这帮少年中年纪最大的尚恒睿,却是突然之间开了口,十分坚定的说道。
“手下败将,岂敢言勇!还来什么,你根本就不是我对手!”
曾国维却是撇撇嘴,不以为意的拒绝道。
虽然这帮子少年勇气可嘉,而且这兵棋推演委实也让他极为喜欢,但是自己却是没有这么多时间陪他们练手,如今大军已经过了高邮湖,前锋已经到达山阳,再向前便要进入沿河而上徐州,而徐州是山东的门户,李成栋大军已经徐州与清军交手,推进至此时,已经不是这般轻松自在了,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了。
“候爷,你只是单独战胜了我们,还没有战胜我们合力。要知道,单独的我们容易战胜,一旦合力,你就难以取胜了!”
尚恒睿却是却不服气,依旧选择再战。
“那就再来最后一次了,过了山阳本候便要向前了,就在今日最后教你们一次!”
曾国维看了看一帮子少年,终于还是耐不住这次新事物的诱惑,答应再战最后一次。
而这一次,尚恒睿为执棋手,他身后的少年则是变成了庞大的参谋团,一场真正的对决这才拉开序幕。
在这场真正的对战开始不久,朱聿鐭也正好步入大帐之中,一见到双方这场面,顿时也来了兴趣,挥手制止了双方的见礼,兴致勃勃的在一边观战。
有了朱聿鐭在旁观战,双方心中的压力顿时倍增,言语之间收敛了许多,就象两个剑客决战,已经开始拼起了内力,言语什么的已经是外物了。
双方选择的战场是刚刚路过的宝应一带,这里水网遍布,但却大多只是小河流,同时地形极为平坦,属于大平原地带,极为适合骑兵突击。在斥候的探查下,一切都被还原为沙盘,地形和双方兵力部署一眼便尽收眼底。
曾国维选择的是明军,在这样的地势下,兵力偏重于步兵的明军,虽然有着优势的火力配置,但显然劣势更大。
而尚恒睿所选择的清军一方,则是有着骑兵的优势,双方的兵力相同,但明显在战场效应上讲,尚恒睿一方更占上风。
战争围绕着宝应城展开,清军守城,明军攻城。
一开始,曾国维便即在水师的掩护下,将军队快速沿运河展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方阵阵列为一个浩大的战场,形成一个半圆弧阵形,从三个方向包夹向宝应城。
而尚部则是自北而来,同样在距离城池不足十数里之地排列好阵势,不过这却是一个突击的阵形,显然是打着主动进攻的模样。
宝应城在中,左侧是沿河列阵的明军大军,东北方向是清军救援而来的大军,双方开始缓缓接近。
在棋盘上,规则则是骑兵速度要快于步兵两倍,而步兵则是具有近战两倍杀伤力。
战争一开始,曾国维就觉得自己再不复之前的轻松,开始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他的每一次动作,后续的发展都会被眼前的少年看穿,不,不应该说是被眼前的这个少年看穿,而是被其后一群人一番分析之后识破,然后立即予以回应。
尚恒睿先用绿营兵,与明军左翼纠缠,再利用骑兵快速突击,猛攻明军左翼,几乎一瞬间,尚部的兵马便即开始了数十处的大调动,从四面八方向着明军压迫而来。
这显然不是个人的智慧,而是整体的合力完成的部署,虽然兵棋推演之中,曾国维是有数分钟的思索时间,但是一个人面对着如此多的变化,也难免会出现疏忽,难以大局在握。
在曾国维竭尽全力的处处应对之后,他却是有些愕然的发现,只是这一波攻击,他就已经将自己的阵形弄的有些散乱了。
更可气的是,一时半会儿之间,他还是无法看透对方的攻击重点在哪个方向,究竟主攻何方。
但令曾国维脸色凝重的是,尚部一旦开始攻击,立即便是十数处,甚至数十处兵力齐动,似乎压根就没有打算从战略上调整,而完全是从战术上分化瓦解打击。
只是这种办法,曾国维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应对如此多的挑战,若是还是如之前一般处处针锋相对,估计只会被处处蚕食。
在不得要领之下,曾国维只得选择保守防御,不断的收回一个个棋子,形成严密的防守阵形,以不变应万变。
虽然看似乱七八糟的进攻,但是曾国维指挥下的明军却是处处被动,虽然尚部在自己步兵与水师的联合攻击下损失惨重,但是自己的损失也在不断的加剧着。
这种仗他曾国维还从来没有打过,完全就是被人压着打,只有招架之力,完全没有任何还击的办法。与他之前指挥的战斗中,双方有攻有守的战场形势完全不同,只能不断的退守,再退守。
当明军收缩到一定地步之时,尚部也再也无法占到丝毫便宜,在阵形严密的步兵面前,骑兵显然得不到丝毫的便宜。
但是这仗打到这个份上,曾国维显然是已经输了,他的目的是攻打城池,但战旗推演到了这个地步,他却是寸步未进。
更可气的是,对方只是动用了部分骑兵而已,对方的步兵主力至此还未出动过,而看家的满八旗,甚至都还没有出动过。
但他却还没办法说对方耍赖,毕竟对方可是以参谋团的形式参战的,真正的战场上,也不可能限制对方决策层究竟有几人。
不过曾国维显然是不愿意轻易认输的,以步对骑,要么借助地形,要么就需要行险一搏。
但曾国维却是忘记了一件事情,一个人设置的陷阱,在双方兵力部署尽在眼中之时,完全就逃不过一群人的眼睛。
在曾国维故意空门大露,引诱尚部轻敌突进后,尚部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先以蒙古八旗大举右翼突破,在付出巨大的损失之后,成功让明军中央战线薄弱起来,原本在蒙汉八旗后担当督战队的满八旗猛攻已经陷入苦战之中的明军左翼。
对此,曾国维早就有所准备,一直做为预备队的中军骑兵开始运动起来,准备在尚部合力攻打左翼,无法脱身之际,自背后给尚部来一记狠的。
但在他的骑兵自中军驰出之时,在明军中军暂时处于阵列高速的空当,却是迎面撞上了原本看似前往支援尚部右翼的尚部步兵拦截,一场近战,明军骑兵几乎损失殆尽。
而原本猛攻明军左翼的满八旗,已经调头而下,直击中军,在曾国维铁青的脸色下,连踹数营,直接杀至他的中军旗下。
随着满八旗前赴后继的冲击下,中军在‘击杀’无数满八旗之后,终于陷落,整个大战就此落下帷幕。
当然,对于这场兵棋推演,曾国维是极不服气的。
毕竟在没有解决战场无延迟的通信问题,以及将敌我双方全部军队都置于统帅眼底之下,再加上部队忍受惨重的伤亡仍能继续作战的前提下,这种推演并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除了能够锻炼出来指挥官临机决断的能力外,只能算是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而已,不能完全当真的。
他十分的自信,若是换在了真正的战场之上,哪怕这些少年依旧联手对他,他依旧能够轻松的将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不过再通过兵棋推演找回场子的想法,曾国维已经是半点也无了,这种一人面对数十人的工作量,他根本不可能赢的了对方。
在曾国维灰头土脸的不愿意再面对沙盘之时,徐州的李成栋大军,也同样面对着巨大的难题。
李军数量足有数万,但是在面对着万余蒙、汉八旗骑兵时,却是束手束脚,根本难以越雷池一步。
李部骑兵只有数千,面对着过万的蒙汉八旗骑兵,根本就不够看,空有数万大军,却是在他们的威慑下,寸步难行。
徐州地形平坦,大平原的环境,让骑兵的威力更是提上了一个大层次,纵横驰骋,难以进行任何的制约。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明军主力大军先头部队浩浩荡荡而来后,明军的骑兵数量也开始快速的膨胀着,当明军终于集结出一支近万的大军后,清军骑兵没有选择硬憾,而是全军快速脱离接触,向北滚滚而去。
绍武三年十一月初,李成栋军与明军主力会师于徐州,大军浩浩荡荡沿着运河两岸,推进入山东地界。
进入山东地界后,斥候与锦衣卫暗桩的情报便即连续不断的送将过来。
阿济格所率领的满清主力大军,在北京城休整了数月后,已经开始再次大举南下,如今已经过了东昌府,正沿运河南下,按照双方军队的行程,大决战的地点估计将会在济宁府一带。
这一次的满清军队数量极多,就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单单阿济格一路军队,就多达近二十万,其中骑兵数量至少在五万以上,步兵十万以上。
不过按照暗桩的情报,这些步军大多都是新征召而来的青壮,战力估计不会太强。
但就算如此,清军的可用于野战的兵力,也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七万以上,已经与明军少不了多少了。
明军虽然与李成栋合军之外,大军达到了惊人的二十多万,但是真正的甲兵,也就是八万多点,其他的大多都是辅兵,上不得战场,只是为战兵提供辅助而已。
可以说,这一次大决战,绝对是明清双方的倾力一战,谁也承担不了失败的后果,清军败了,下场自然可想而知是主体民族覆灭,而明军败了,虽然不至于就此覆灭,但是下次再想有这般心气昂扬的北伐,估计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因为一旦战败的严重性,朱聿鐭也不得不谨慎起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防守反击战略,依靠着江南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与对方展开一场消耗战。
毕竟在这地形平坦的济宁府,骑兵不强的明军,想要与满清野战争锋,明显是自讨苦吃。
这个时代的步兵武器,还不足以对骑兵形成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可以说再向后推一百年,就算后膛枪的全面普及之下,也做不到对骑兵的压制。
只有一战之时发明出来的重机枪,才彻底的让几千年来一直是战场主角地位的骑兵彻底动摇,最后无奈的退出历史舞台,沦为落后国家传递信息的工具。
所谓以步克骑的战术,之所以少之又少,一方面是因为这种遭遇战,又恰好与到这样的地形,委实需要步兵统帅有极强的军事筹谋能力,二是那些脑子有坑的骑兵统帅数量更是少之又少。
朱聿鐭是不会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更不相信自己这次的对手,在战场上征战了二十余年,大小战争经历无数的阿济格,会犯下这等低级错误。
“陛下,依臣来看,官军当加快速度,抢占济宁城,以济宁城为防御点,东边则是运河,有官军水师守护。大军向西延绵而出数里,便即可以与马集镇连成一线,侧面背靠小金山、孟良山,足以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在此阻住鞑子前进道路。”
在这次召集而来的明军战前会议上,曾国维对于朱聿鐭的持久消耗战,同样十分赞成,更是直接给出了大军最适合驻防的地段出来。
李成栋等将领是头一次见到朱聿鐭大帐之中的沙盘,在看着等比例缩小的沙盘,再配合着曾国维的讲解,所有人都头一次觉得,战场形势居然还可以这般被看的清清楚楚。
“如此布置,鞑子想要越过我军南下,几无可能。若是在此与我军阵战,那更是求之不得。”
曾国维用一根直木棍轻轻敲着沙盘,指向运河另一岸,十分自信的说道,“如果鞑子肯从这里突袭我军侧后,那就更是取死之道,我军占据运河水运优势,粮道无虞。若是鞑子以偏师欲断我粮道,那只是取死之道。
若是鞑子大军绕过我军防线,想要直插我军侧后,那就任他去便是,我们亦可分兵先断了他们粮道,让他们生死两难!
若是他们想要长期与我们对耗在这济宁府,更是自寻死路。我军大可分出数万战兵,于海路直插天津,与任将军合兵一处,沿运河直捣京师!令其大军进退两难!
若是鞑子最终退兵,那他们不仅仅是损了士气,更会直接令官兵席卷整个山东,据山东虎视北京,进而步步蚕食,寻机而战,主动永在我等手中!
这一战,无论鞑子如何应对,只要我等能坚守此防线,以不变应万变,他们就必败无疑!中兴大明,只在此役!”
曾国维最后以坚决自信的语气,对这一战直接下了定论,理由充足,所有将领们脸上的凝重之色,都为之消减了许多。
“中兴大明,只在此役!”
所有将领闻言,都立即整齐回应,精神为之振奋起来。
“诸君当自强!功成之日,朕自当不吝封赏!”
朱聿鐭抚掌称赞,十分满意的说道。
“天佑皇明!愿为大明而战!”
又是一轮标准的对答之后,诸将个个挺胸昂首鱼贯而出。
“人准备好了么?”
待所有人走出后,朱聿鐭的目光却是阴鸷了下来,向着空无一人的大帐低声问道。
“回陛下,一切皆已准备就序!”
话音刚落,原本空无一人的大帐之中,许长语应声而出,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不过这回答,却是带着略微的轻颤之音,显然这一件事,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令他极为忌惮之事,后果之严重甚至都已经超过了数月前永历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