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郑芝豹被杀,隆武皇帝居然下密旨给赵铭,让郑芝龙与隆武之间的矛盾更加激烈。
郑芝龙逐渐意识到,隆武帝并非献帝,并不是那么容易受人摆布,而他亦并非曹操,并没有匡扶社稷,一统天下的野心,只是希望壮大郑家的势力,让整个家族,能够长久的延续下去。
福京城东南方向,有一处天然的淡水港,便是距离闽江口二十余里的马尾港。
这里群山环绕,地势险峻,是一处难得的港口,郑芝龙的水寨,便见于此处。
这时在郑家水寨内,郑芝龙站在一艘炮船上,身后跟着郑鸿逵、郑森、郑彩、郑联等郑氏族人。
郑芝龙站在船楼上,双手扶着护栏,目光注视着港湾内,百艘海船穿梭,还有众多海船,停在岸边。
郑芝龙叹了口气,“我郑家立足大海,全靠控制海上贸易,才得以有一番基业。然而,自从明清相争,东南货源受到影响,我郑家所得之利,已经不足往年三成了!”
郑芝龙每年挣得不少,但要维持十万郑军,还有旁大的水师,消耗也十分巨大。
郑森闻言,开口道:“父亲,皇帝陛下几次与我言,想要北伐,收复失地,我郑家每岁所得银钱甚多,兼兵马精壮,父亲为何不帮助陛下收复南京呢?如果陛下光复江南,我们郑家的贸易,自然就恢复了。”
郑芝龙皱眉看了郑森一眼,冷笑一声,“大木啊!你以为以福建一地,能北伐成功?弘光朝有长江天堑之隔,五镇雄兵,且不能拒虏,今福建一隅,何谈光复?”
郑森见郑芝龙毫无恢复之心,已经认定明朝会失败,不禁急道:“父亲,建奴倒行逆施,不得人心,今上圣明,素有光复之志,朝中若君臣一心,大事尚有可为。父清拥立陛下,不也是为了光复河山,做大明的中兴之臣,名垂青史吗?父亲既然如此悲观,为何又要拥立陛下呢?”
郑芝龙却冷声道:“我拥立隆武帝,不过是奇货可居,用他来号令诸侯,借着大明朝廷之名,将我郑家的势力,扩张到两广、浙江而已。事济,我挟天子以令诸侯,开创一番基业,事败,则可以此为筹码,换取优厚条件。总之能使我郑家,立于不败之地!”
郑森闻语呆住了,他早意识到郑芝龙的意图,可是心中始终存着一丝幻想,希望郑芝龙还是心怀大明的,但现在郑芝龙亲口说出来,令他一阵愕然,“父亲,您是大明太师,受陛下恩宠,我郑家~”
“好了,你那套忠君之言,就不要说了!”郑芝龙挥手打断郑森不耐烦道:“郑家能有今日,并非靠什么忠君,教你这些的钱牧斋都降清了,你还要坚持吗?郑家能有今日,并不容易,也不是明廷给的,而是郑家自己挣来的,我不可能为了朱家,就搭上郑家!”
郑芝龙正说着话,郑氏部将施福匆匆来到船头,行礼道:“太师,陛下派内侍过来,招太师入宫拜见!”
行宫里,隆武端坐于大宝之上,几名大臣站在两侧,口中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焦急之色。
这时太监进殿,对隆武小声说了几句,隆武皇帝立刻坐正了身子,“让他进殿!”
两侧的大臣闻声,知道郑芝龙到了,神情瞬间都严肃起来。
这时太监在殿外高声唱道:“宣太师~”
太监声音未落,郑芝龙已经走进大殿,他嚣张跋扈,令大臣们眉头紧皱,却又都不敢言。
郑芝龙走进来,随意一拱手,“陛下让我进宫,有什么事情啊!”
隆武皇帝内心不快,不过脸上去笑道:“快给太师赐座!”
等郑芝龙坐下,隆武才忧心忡忡道:“太师,今日急召太师,乃浙省危急!”隆武扭头看向张煌言,“卿家,你将浙东情况,给太师说一说吧!”
张煌言忙给郑芝龙行了一礼,言辞恳切,“太师,北虏之军,渡钱塘,占浙东,如今兵压温台二府,还请太师发兵增援!”
郑芝龙心头一惊,“浙东败呢?”
郑芝龙虽不想唐鲁联合,但是他其实也不愿意看见浙东败亡。
浙东是福建的屏障,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浙东若失,福建就需要直接面对清军,他就没有什么回旋余地,不能坐地起价了。
张煌言忙道:“唇亡齿寒,若不挡住北虏,福建亦危,太师手握重兵,还请太师出兵增援。温台二府多山,地形不利北虏作战,只要太师发兵,必定能将北虏挡住,化解此次危机!”
郑芝龙一时间心头有些乱了,清兵已经兵临温台,逼进福建,郑军恐怕也难以抵挡。
张煌言见郑芝龙的神情,继续说道:“太师,太子殿下如今正于台州死战,另有偏师直入长江威胁南京。陛下亦早已传令湖广、赣南,出兵牵制清军。只要太师出兵,帮助太子殿下稳住温台,只要坚持到六月,南方酷暑,北兵难以忍耐,北虏必然撤军。”
张煌言知道郑芝龙是个商人,所以告诉他,局势并不是没有转机,只要他出兵,就能维持局面。
郑芝龙却忽然冷脸道,“本官知道浙东危急,不过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本官有心相助,然而朝廷无饷无粮,恐怕暂时不能出兵!”
隆武帝闻言强压住怒火,愠声道:“福建今年赋税并未上缴户部,兼福建有海贸之利,太师获利丰厚,何来无银之说?”
隆武帝知道郑芝龙纵横海上,过往商船皆须向其交税,每年税金多达数百万,可谓富可敌国,隆武听闻郑芝龙说无饷无粮,内心顿时愤怒了。
郑芝龙沉思一阵后,却道:“陛下有所不知,如今海上不比往日,朝廷局势恶化,福建也日趋艰难,不仅失去江南货源,海上红毛夷、盗寇也趁势而起,郑家要维持海疆,花费巨万,哪里还能拿出银钱!”
如今局面,出兵浙东,胜了,救隆武帝一强援,分郑家之势,对郑芝龙没有好处,败了,清军杀入福建,郑家完蛋,郑芝龙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清军已经快占据浙江,下一个就是福建,隆武帝眼看大明江山不保,不禁悲愤的谓郑芝龙道:“老卿家!自登基以来,朕每思国事,想到大明开国二百七十余年,如今民心涣散,国朝动荡,宗庙不保,便心痛不矣。再思,国失半壁,两都俱陷,百姓落入北虏之手,剃发改制,不复华夏衣冠,先祖宗庙,太祖陵寝,俱陷于虏手,便深感耻辱!朕力图恢复,却止步于八闽,难道如今连这东南一隅,也要丢掉吗?”
隆武帝言语之中,已有哀求之意,殿上大臣闻言无不动容,感受到皇帝心中的煎熬,有心荡平胡虏,光复河山,却实力不足,心中不禁都倍感悲愤和无奈。
这时隆武帝站起身,走下大殿,注视郑芝龙,“老卿家,当初拥朕为帝,心中难道不是为了光复大明江山吗?如今北兵压境,卿家若不发兵抵挡,何苦拥立朕呢?”
郑芝龙听出隆武的恳求之意,不过却依旧不为所动,冷声回道:“陛下,出兵之事,还是以后再议吧。福建之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宜守不宜攻。臣会守好福建,为陛下守好此地!”
说完,郑芝龙便一抱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转身出了大殿。
隆武帝脸上颓然,大臣们则一阵愕然,大学士苏观生气得颤抖,愤然道:“郑芝龙目无君父,嚣张跋扈,所作所为胜过曹操,有过之而不及,却无曹操之能,坏天下事者,必是此贼!”
张煌言没想到,隆武朝廷之内居然是这种局面,他想到浙东局势,不禁忧心道:“如此,浙江危矣,福建怕是也难保矣!”
一阵颓然的隆武帝,听了这句话,却强打起精神,“朕不能坐以待毙,去将郑森请来!”
数月之前,郑芝龙欲破坏唐鲁联合,想继续把持隆武朝廷,设计将赵铭引到自己的府邸。
他准备将赵铭杀死于府内,然后诬陷赵铭是朱以海派来刺杀他的刺客,从而搅黄唐鲁联合,使得隆武帝继续孤立,以便郑家掌握朝廷。
只是郑芝龙并没有调查清楚赵铭的底细,只是知道他与郑森有些关系,不想赵铭勇力过人,不仅没被杀死,反而还让他杀了郑芝豹,并且一把火烧了郑芝龙的府宅。
这件事情,令郑芝龙极为震怒,派兵入城捉拿赵铭,并且一口咬定,赵铭刺杀了郑芝豹。
隆武皇帝敏锐的察觉到其中阴谋,表面上派锦衣卫帮忙抓捕赵铭,实则是想寻找赵铭,掩护赵铭逃脱。
杨文骢通过锦衣卫,告知隆武帝实情后,隆武帝立刻写了封圣旨,让锦衣卫千户高欢,将旨意送给了赵铭,并带离福建。
在赵铭带走圣旨,将旨意传给朱以海后,郑芝龙只能接受唐鲁和解的事实,不过这件事情,也彻底激化了郑芝龙和隆武帝之间的矛盾。
郑芝龙拥立隆武的意图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壮大郑家势力。
隆武帝送出去的旨意,虽不是衣带诏,但对郑芝龙来说,依然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郑芝龙心里清楚,隆武皇帝表面对他恩宠,其实并不是一个甘心被控制的人,而一旦隆武皇帝夺回权利,郑家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这种情况下,郑家要一直强盛,要么就是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始终将隆武牢牢控制住,掌握朝中的绝对权力,不给隆武夺权清算的机会,要么就趁着隆武朝廷快倒台之际,趁着隆武朝廷,还有些价值赶紧出手。
浙东十万兵马大败,福建也只有十万兵,郑芝龙心里清楚,他的优势在海上,陆地上不是清兵对手,所以他已经不在看好隆武朝廷。
另外,隆武太不安分,联络浙东、湖广、赣南,培植自己的势力来与郑家抗衡,郑芝龙觉得,隆武已经不好掌控,出兵浙东,帮助浙东渡过难关,等于是帮助隆武,这并非郑芝龙愿意看到的。
从行宫出来,回到府邸,郑芝龙忧心的靠在座椅上,内心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和卖掉隆武朝廷之间摇摆。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心腹管家忽然道:“太师,北面使者到了!”
郑芝龙闻语精神一振,忙道:“请进来!”
(感谢大家的支持,求月票,推荐,订阅,昨晚睡着了,更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