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郎为何对这郓城县里的一个小小书吏这么感兴趣呢?”李师师再次问道。
这个问题曾经问过数次,可是赵佶每次都回答的很敷衍。
“写书的人太厉害,让我常常怀疑真实的历史,所以要亲自来看看才安心。”赵佶苦笑道。
这个答案有些神神叨叨,自然就显得很敷衍。
李师师与段婧月撇了撇嘴,嗤之以鼻,倒是李清照看了赵佶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默然无语。
至于嵬名姐妹与赵佶只有后妃之名,未有男女之实,不过眼里早无仇恨,只是不时偷偷拿眼看他。赵佶再看回时,这两姐妹又慌乱异常,让他觉得有趣。
一行人上了岸,从官道绕过来的车马早已等候在渡口处,一打听才知道这村叫西溪村,与县城只有数里地了。
赵佶与四位娘子登上马车,正要赶往县城,便听得锣声大作,有人大喊:“大伙快抄家伙,东溪村的人来抢塔了。”
赵佶等人掀开车窗的布幔,但见乡民们从各家各户中涌出,大多拿着鱼叉,俱是男子,一起向着东边赶去,在一条大溪的桥岸边停了下来。
那条桥亦是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
赵佶见桥对岸亦聚集了不少男丁,手里也都拿着家伙,有些人居然拿着朴刀,看装备与穿着,明显要好过这边。
武擒虎策马过来,低声道:“郎君,小的着人去问了下,大概问明白了事由。”
原来这两个村隔着一条大溪,一个叫西溪村,一个叫东溪村。早前的时候,西溪村常有人淹死在大溪里,后来来了个云游僧人,告诉村民这大溪里有水鬼为患,教村里以青石刻塔镇于桥边。说来也怪,西溪这边不死人了,倒是东溪那边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淹死了个人。于是有传言说,这西溪的青石塔将水鬼赶去了东溪。东溪的人自然不肯罢休,要将塔搬去东溪那边。西溪的人怎么会同意,便成了现在这样子里。
“这里离县城这么近,官府不管吗?”赵佶皱了皱眉头,问道。
武擒虎早年流落江湖,倒也知道不少事情,看了下赵佶,说道:“郎君有所不知,朝廷的诏令一般只能到达州县,至于这乡野村庄,官府的话并不会比村正、族长一类的当地人更管用。而县里的官员们还需要仰仗这些人收取赋税,维持乡村的安宁,这种事情一般会让他们自行解决。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以双方的武力定胜负来解决。在乡村里,村庄之间,家族之间,械斗是很常见的,死伤不大的话,官府是不会插手的。”
赵佶出来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复杂,要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些,仍然梦幻而遥远。
自己以为施行新法,发展商贸,管住官吏就可以了,现在看来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单说赋税,灾年时自己下道诏意减免了,但事实上官府往往会推后一年执行,到了第二年可能诏意又恢复如旧,官府自然又按旧额征收。这赋税减免便落空了。况且,赋税层层加码早成定制,大户偷漏税严重,最后这赋税还是会落到寻常百姓身上去。
方田均税法在这边一直被拖延,仍不能得到彻底的执行。
北方是日后抵挡金人南下的屏障,必须收拾好民心才有可为。
武擒虎见赵佶这当儿反而走神了,轻咳了一声,却听赵佶说道:“传信郑圣人与政务院,让他们严令北方诸路,在明岁四月前完成方田,实行均税法,由宗右相负责带领各司官员赴诸路审察,对欺上瞒下、办事不力的地方官员一律严惩。让廉访司与镇抚司先派人盯着各地官员。”
赵佶的思路跳跃太大,武擒虎愣了愣,才应下来,吩咐一名亲从官悄悄去驿馆办差。
赵佶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两村人的争斗上,让车马向前又走了段距离,在不远处看着。
东溪村的人突然一阵鼓噪,群情高涨,赵佶隐隐听得有人说晃庄主到了。
赵佶心中一动,向桥东头望去。
却见一个长袍方巾汉子独自一人过得桥来,那西溪村的汉子们便禁不住闪开,让出路来。
那汉子径自走到那高出他一个头的青石塔前,马步一扎,吐气开声,双手合抱着那石塔中间,用力将那塔抱起,举过头顶,向桥东走去。
西溪村的人见那数百斤的青石塔被那汉子轻松抱走,不由面面相觑,待要阻止却又心虚,只得骂骂咧咧的看着他去。
对岸的村民轰然叫好,有人大叫了句托塔天王,不多时,便有许多声音都在叫托塔天王。
赵佶一时间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武擒虎转头看赵佶神情有异,还道是他感叹那汉子的力气,笑道:“这种事儿也不稀奇,便是小的这些手下,也有不少人能办到。”
赵佶回过神来,见武擒虎误会,笑了笑,也不解释,只是吩咐道:“好好查一下这个人。”
武擒虎只道赵佶起了爱才之心,不疑有他,唤过一名亲从官,自去打探那汉子消息。
两村百姓渐渐散去,西溪的人见识了那汉子神威,自认倒霉,也不纠缠。
赵佶吩咐起程,向着郓城而去。
进了东门,才发现这郓城规模不大,但瓦肆勾栏,茶坊酒楼样样不缺,倒也热闹。
县衙对面不远的一条巷弄里有家酒楼,赵佶图个清静,便在那里吃过中饭,就近将边上的客栈包下来住了进去。
不多久,出去打听消息的人陆续回来。那宋押司就住在县衙西边巷弄里的一栋二层小楼里,每日都会去县衙点卯。休沐时,便会回城外的老家宋家村拜见爹爹,住上一两晚。
去岁宋押司娶了个叫阎婆惜的娘子做妾,听说是京城人氏,流落至此,得宋押司救助,后嫁予他为妻。
宋押司在当地颇有侠义之名,出手又大方,很得方方面面的人喜欢。
那举石塔的汉子是东门外东溪村村正,晃家庄的庄主晃盖,交游广阔,庄上经常有江湖人士出入。至于吴用吴学究,没有打听到这么个人,倒是有个落魄秀才叫吴加亮的,是县学的教习,听说与宋江、晃盖等人都有来往。
听到这里,赵佶倒记起很久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来,那篇文章解释了施耐庵为什么要将粱山的二三把手换位置,改名字,又虚构了时迁等人。
那文章大意是说,施耐庵不仅杜撰了朱武、陈达、杨春来隐喻朱元璋、徐达、常遇春三人,他们尊史进为首,意指再牛的人也逃不脱历史的前进发展。而且将宋江几个人名连起来,便是施耐庵写《水浒传》的真正主旨所在:宋朝江山美如画(宋江),存在无数俊杰义士(卢俊义),却一点用都没有(吴用),最终时过境迁(时迁),这段历史只能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段景住)。
那么这个吴加亮肯定就是那三十六人中的二把手了,至于老三是卢进义还是李进义,还得再查仔细才行。
至于其他三十几人,具体是谁,自己也不知道记得的那几个人中有几个是真实的,比如那个与李师师结为姐弟的浪子燕青。
想到这些,赵佶有些头疼,唤过师师给自己轻轻揉着太阳穴才感觉好了些。
自己若是现在将这几人解决了,那自然就不会有后来的三十六寇横行京东河北的事情了,犹如解决方腊这个隐患一样。
若自己没记错的话,宋江还有个手下后来又发动起义,还称了帝建了国,自己要不要把这个人先钓出来再下手呢?
现在官军不比以前,而且自己也在努力改善百姓的处境,压榨没那么狠了,是不是这些人就不会叛乱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便有些昏昏欲睡。
李师师见状,便扶他去床上歇息。
第二日一早,赵佶与武擒虎二人带着负责打探消息的亲从官到了县衙对面的茶坊坐下,要了些早点,等着宋江。
未几,亲从官小声说道:“那位着皂色长衫的便是宋江。”
赵佶二人望去,便见自县衙西面来了个皂衫汉子,年约三十五六光景,身材不高,相貌也还方正,留有短须,就是脸色较常人稍黑一些。
赵佶认真瞧着他那模样,实在无法将此人与历史上横行一时的悍匪联系起来。
一路上,遇见的人都笑着与他招呼,显然这县城里的人与他都甚为熟悉,人缘不错。
却听旁边的人议论道:“这宋押司是个好人,可惜那阎氏不知道知恩图报,成了宋押司外室,却又偷与张押司有奸,着实可恶。”
另一人道:“宋押司本非好女色之人,只爱舞刀弄棒的,日子一久,便冷落了阎氏。那阎氏本是京城歌伎,才十六七岁年纪,如何耐得了寂寞,这才与那年轻又白净,惯会哄女子开心的张三勾搭成奸,宋押司自知理亏,也不追究,自是从此不去阎氏处,眼不见为净。”
又有一人道:“我倒是听说宋押司那话儿不行,是以一直未曾娶妻,纳那阎氏做外室,实为掩入耳目之举,这才有阎氏勾搭张押司之事。”
赵佶与武擒虎相视而笑,都有些佩服起这宋江来。只是这宋江到底是不是那话儿不行,在后世看《水浒传》的人中,十有六七会有此疑问。
这整一个忍者神龟啊,赵佶心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难怪日后能干出大事件来。
“这里的县令怎么样?”赵佶问道。
“现今的郓城县令时文彬,颇有清名,在百姓中的口碑还不错。”亲从官小声回道。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看完了宋江,一会再去看看吴加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