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牢狱,一间男牢房内,用砖砌成的狭窄床铺上,铺了层薄薄的细草,武松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小半身子悬在外面,节级刘二带着自己手下的五名狱子,手里拿着各种刑具正阴冷的看着他。一名狱子小声说道:“刘头,新来的知州大人特意交待过此人是重犯,需奏明陛下之后再明正典刑,整死了可不好交差。”
刘二冷冷一笑,说道:“死牢艰苦,犯人受不住死了,却与我等毫无干系。”
半人高的死牢进出不便,刘二等人特意将武松换到普通监牢内折磨。
“蔡家可是开出了二百两银子,只要这厮尽快死在大牢就行,还等什么呢?”刘二看着武松,不怀好意的道。
几名狱子露出兴奋之色,正要上前送武松上路。
却听后面一声轻咳,众人转头一看,州衙录事参军(监狱负责人)王贵正铁青着脸看着他们,门子刘铁牛一脸无奈与苦笑,在他们前面是三名高大的佩刀汉子,再前面那人,人不认识,但看官服也知道是谁来了,赶紧跪下,惶恐的拜伏在地,其中两人更是怕得瑟瑟发抖,不停的喊道:“大人饶命。”
韩毅走上前去,以身子挡住众人视线,探出手去,假装检视伤势,快速在武松偏后颈一捏,故作惊呼:“不好了,大人,武松死了。”
刘二一下手足冰冷,失声道:“这怎么可能,我们下手很有分寸。”
一直阴沉着脸的赵鼎怒哼一声,大声叫道:“来了,将刘二等人先行收监。”
王贵应了下来,叫来两名节级与手下狱子,将刘二六人带出牢房押去其他牢房。
“王参军,叫仵作来验尸吧。韩毅,验完尸你和谭青将尸体带去城外买副棺木安葬,武松也是忠义之士,死者为大,让他入土为安吧。”赵鼎叹了一口气。
王参军叫来仵作,那仵作与韩毅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前俯身认真验完,起身走到赵鼎身前躬身说道:“大人,武松身上有多处暗伤,许是身体受不住而死亡,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刻钟。”
赵鼎点了点头,说道:“本来也是犯的杀头重罪,死便死了吧,韩毅,把尸体丢去城外埋了吧。我还要去拜访钱氏族老,就先走了。”
杭州钱氏,便是建立吴越国,三世五王,护境安民,举国归宋的钱氏家族,钦点百家姓第二位,号为江南第一世家。便是后世,也是人才辈出,如钱三强、钱学森、钱钟书等等等等。
用一句话说,钱氏归心,则江南名门望族皆安稳。
临行前,官家亲笔题词让自己上门拜访时赠予钱家,可见对钱家的重视。
“天祚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孙千亿”,这样的题词想来钱老定是喜欢的吧。
且不提赵鼎前去拜访江南一些名门望族,却说李光到了苏州,也遇见了头疼之事。
第一天开衙,便有一堆官绅拥了进来,全是指陈状告朱冲朱勔父子的。
朱冲朱勔父子何许人也,李光自然是清楚的,临行前官家特意交待过的人,他自然不敢轻慢,早在上任之前就仔细探访过了。
去岁朝廷才置应奉局,今岁既罢,李光亦想不到朱勔掌应奉局不过数月,就惹来这么大怨愤。难怪官家那么郑重。
朱冲本是佣工出身,强悍凶狠,流落江湖时遇高人赠了几个偏方,药有奇效。朱冲便靠着摆摊卖药发家致富。有钱之后,出手阔绰,广交三教九流,遂结识当时贬居杭州的蔡京。蔡京还京时,也带上了朱冲父子,又让童贯给他们父子弄了军籍军功,以军功入官。蔡京见徽宗喜好奇异石,正好又在建造新延福宫,便让朱冲父子秘取浙中珍异以进。徽宗高兴,去岁便特意在苏州设立应奉局,让朱勔主持,专门负责搜刮奇花异石,以船从淮河、汴河入京,号称花石纲。
朱冲父子借机招揽打手,大肆搜刮,一方面以采办为名,从库府支钱,每取以数十百万计,另一面,送至京师的贡品皆豪取于民,不费分文。采取、运送贡物进京,更是强征民力,役使官府,一度影响漕运。
自攀附蔡京回苏州开始搜刮花石,到朱勔掌应奉局这数月,朱冲父子不仅拥有了两三千之数的私家健卒,亦有田庄数处,良田十数万亩。家中服膳器用甚至比皇宫的更为奢华。朱府同乐园,强迁数百民户,园林之大,湖石之奇,号称江南第一。东南一带刺使、郡守多投其门下,奔走听命,民间谓之“东南小朝廷”。
李光这才明白为什么官家一改常例,以自己为两浙西路安抚使,与朱冲父子打交道,还真得手握重兵才行。
先略过赵佶放下的这几位知州在各自任上殚精竭虑。
醉杏楼内,赵佶躺在榻上,枕在李师师腿上,一脸的享受。李师师正用纤纤玉手将新鲜荔枝一颗颗剥下来送入他口中。
“这么好的果子明年就吃不到了,殊为可惜。”李师师小声说道。
赵佶笑道:“荔枝好吃,得来不易。贡花果太过浪费人力物力,耗损益重。去岁,朕方将园荔枝(鲜荔枝)岁课定十万颗之数,想了又想,还是将南方的花果贡自明岁开始,尽数免除。如今京师市面上,各色花果皆有买卖,真馋了,朕掏银子请师师吃上一次也就是了。”
李师师笑道:“十一郎体恤民力,是万民之福。一点口腹之欲,也无甚打紧。”
赵佶笑了笑,说道:“原以为江南那边赵鼎那里会艰难些,谁知会冒出个武提辖来。原来所谓武松打虎却是这么回事。现在看来,还是李光更为头疼。”
李师师说道:“听说为了江南的几个官位,十一郎不惜与朝臣血溅朝堂?江南虽然重要,十一郎亦不能不珍惜身子。”
赵佶笑道:“哪有的事,只不过旧日伤口裂了一点,没那么夸张。江南稳,则天下固。蔡京、童贯在江南经营多年,我不得不防。幸好有朱勔父子在,倒让我省了不少心思。”
李师师皱了皱眉,说道:“听婆惜、京奴她们传来的消息,朱氏父子借着花石纲,在江南搞得天怒人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怎的却是好事。”
“你这话倒是把我也骂了进去。”赵佶说笑一句,继续道:“师师可知,江南的民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