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勇、薛绶率领的四万大军被斡剌特骑兵团团包围在鹞儿岭下。朱勇发现,鞑子骑兵并不是之前一直传说的五万左右,而是至少十万以上。
斡剌特骑兵不但人数众多,而且战斗力也极为强悍。他们通常三四人为一小队,一人骑射,一人使套马索,一旦己方有人中箭落马或是被套马索圈住拽落马下,令外两名骑兵或使长矛,或挥舞着钉锤,把落马的明军骑兵杀死。
在对方的全力围杀下,明军的抵抗被很快瓦解,明军骑兵像猎物一样被逐杀,一匹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发出凄厉的悲鸣。
“永顺伯,”朱勇奋力将一名斡剌特骑兵劈落马下,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朝薛绶喊道:“你赶快率一队弟兄杀出去。禀报皇上,速去居庸关,要快——”
“国公,那你呢?”
“我挡住他们,你快走。”朱勇正喊着,一条套马索圈在了他的脖颈上,不待勒紧,他大吼一声,伸手抓住套马索用力一扯,不远处的一名斡剌特骑兵被扯落马下,接着他手气刀落,将那名斡剌特骑兵砍死。
薛绶眼见他一脸狰狞的挥刀冲向敌方阵中,一咬牙,率领身边的一队亲卫打马向东南的来路奔去。
冲杀一阵,可围上来的斡剌特骑兵越来越多,想要突围极难,薛绶便把亲卫分成几拨,分路突围。
在突围的路上,薛绶杀红了眼,手中的刀杀卷刃了,便把刀一扔,摘下背后的硬弓,弯弓搭箭,向包抄过来的斡剌特骑兵射去。
他射术极精,箭无虚发,中者纷纷落马。
“你们赶快突出去,”薛绶冲身边的几名亲卫喊道:“一定把这里的情况禀告皇上,让皇上赶紧去居庸关,迟了就晚了......”
“可伯爷你......”
“啰嗦什么?快走!”薛绶手中弓弦一松,一支利箭如流星般刺入了一名飞奔而来的斡剌特骑兵的咽喉......
最终有一名亲卫冲出了重围,他回首一瞥,远远看见薛绶射出最后一支箭后把弓一扔,抱住一名斡剌特骑兵滚落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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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朱祁镇君臣听了这名薛绶身边的亲卫述说鹞儿岭发生的战况,相顾骇然。
群臣力劝皇帝赶紧下旨全军调头,撤向居庸关。
朱祁镇也慌了,目光看向王振。
“皇上,”王振连忙表态,“我军现在所剩多是步兵,一旦鞑子骑兵追上来,想走也走不成了。”
朱祁镇立即下旨,后队变前队,迅速向居庸关挺进。
十三日傍晚,大队兵马行至一座小山前,已是人困马乏。
朱祁镇看着山上有一个村落,依山腰而建,村子外面用石头垒了一道围墙。
“这是什么地方?”他指着小山上的村落问道。
“回皇上,”一名护卫将领说道:“这里是土木堡。”
“土木堡?”朱祁镇眉头皱了一下,想起两年前杨牧云曾提起过这个地方,说这里有一个军屯卫所。
“这里离居庸关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一百多里。”那名护卫将领说道。
“一百多里?”朱祁镇抬起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里摸黑全力赶路,也不知能否在天亮前赶到居庸关。
“皇上,”那名护卫将领又道:“前方二十里就是怀来城了,大军可以先开至那里暂行休息。”
“这里的情形你倒熟悉,”朱祁镇看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樊忠,”那护卫将领说道:“先时末将曾跟随太宗皇帝北征,对这一带情形颇熟。”
“唔......”朱祁镇微微颔首,正要再问几句,忽然王振携斥候来报,前方怀来城已经失守。
“什么?”朱祁镇大惊,“鞑子已经绕到朕前边去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王振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先在山上扎营,待明日一早静观待变。”
......
大军迅速移驻土木堡,张辅、邝埜连夜指挥将士修筑工事。
看着满天的繁星,朱祁镇夜不能寐,王振带人紧紧守护在他身边。
“王先生,”朱祁镇一声叹息,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都是朕一意孤行,不听群臣劝谏,以致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王振微微摇头,心里暗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嘴上却安慰他:“皇上也是一番苦心,毕其功于一役,可鞑子太狡猾了......皇上请宽心,我们这里还有十万大军,鞑子就算追上来也不用怕,只要居高临下守上几日,援军必至,到那时里应外合,定叫这群鞑子有来无回。”
“是吗?”朱祁镇苦涩的一笑,“三大营的精锐已尽在于此,三千营、五军营的骑兵已损失殆尽。成国公、恭顺侯、永顺伯都战死沙场,还有何人能够领兵救援?”
“天下忠臣义士多矣,皇上不可如此悲观,”王振劝道:“您有上天护佑,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但愿如王先生所说,”朱祁镇显得意兴索然,“等回到京师朕定告慰上天,抚恤战死的将士。他们......他们都是因为朕才会殒命沙场。”
“成国公他们都是响当当的男儿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正当其所,”王振道:“皇上不可自责过深。”见他卒立良久默然不语,便又劝道:“皇上,夜间风大,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朕睡不着,”朱祁镇摇摇头,“朕一闭上眼就看见到处流着血,无数没有头的人围着朕。朕害怕......”
王振暗探,知道年轻的皇帝被恐惧所笼罩,不知该如何劝慰,忽听有人叫道:“鞑子来了!”
朱祁镇凝目望去,远处数不清的火把快速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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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山上明军将士发现无数斡剌特骑兵将土木堡团团围住。刀枪耀眼,战马嘶鸣,一片肃杀的气氛。
大臣们簇拥在朱祁镇身周,一脸的凝重。
忽然,山下的斡剌特骑兵闪开一条线,一名身材魁梧的骑士冲出来,扯开嗓门叫道:“山上的人听了,你们已经被围,当速速投降,饶尔等不死。否则......”拉长了声调一挥手,身后的骑兵阵纷纷闪至一边,一队斡剌特刀斧手押着百十人走上前。
他们都是被俘的大明将士,山上的人见了,均脸上变色。
那名骑士目光得意的逡巡了一圈,然后手一挥。一排刀光闪处,鲜血飞溅,百十个头颅滚落于地。
“你们都看到了?”那名骑士抬高了嗓门,“你们若是不降,这便是你们的下场。”
看着这一幕,山上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皇上莫怕,”英国公张辅在旁安慰朱祁镇道:“我们在上,他们在下,鞑子只能仰攻,我们将神机营和弓箭手布置在第一线,只要他们敢攻上来,就会成为我们的活靶子。”
“可他们要是不攻呢?”王振说道:“我们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不成?”
“你——”张辅怒视着他,“你蛊惑皇上出征,现又陷入险地,你该当何罪?”
“你、你血口喷人,”王振被他逼视着退了一步,“咱家何曾蛊惑皇上了?”
“若不是你,皇上怎能贸然出征?”邝埜也愤然道:“你作为皇上身边的内宦,难辞其咎!”
“多少人因为你而死?”王振脖领一紧,眼前出现了一张张愤怒的脸,“不杀你,天理难容!”
王振头嗡的一下,目光转向了朱祁镇。
“众卿,”朱祁镇忙开口替他辩解,“这都是朕的主意,与王先生无关,你们不可难为他。”
“皇上,”王佐大声叫道:“王振欺您年轻,花言巧语哄骗于您,一路上又不让臣等面见皇上,可谓罪大恶极,不杀他不足以平众怒,又如何告慰成国公、恭顺侯等数万将士的在天之灵?”
“是啊!请皇上杀王振以谢天下!”
“杀王振......”
......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这位御前红人王公公。
听着这一片要杀他的声音,王振瘫软在地,一脸惊惧的看着朱祁镇。
“众卿,”皇帝脸色一沉,“鞑子现正在山下围困,你们不思退敌之策,反而都针对王先生,这是何道理?”
“皇上之所以深陷囹圄,全拜这个阉人所赐,”英国公张辅雪白的胡须一抖一抖的,“不杀他如何向天下臣民交待?”
“你们这是要逼迫朕吗?”朱祁镇的脸色越发难看,“杀了王振鞑子兵就退了?众卿要是心中不满,干脆就把朕绑了交给鞑子,到时他们或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群臣脸上一惊,连忙躬身道:“臣等不敢!”
“王先生有什么罪过,要怎样处置,等回到京师再说,”朱祁镇的目光扫视了群臣一圈道:“你们要想达成所愿,还是问问山下的鞑子能不能网开一面吧!”
群臣听了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