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以为,云惜姑娘跟着你就是为了博取一个名分么?”杨牧云的目光看着朱祁钰说道。
“难道不是么?”朱祁钰愕然。一位风尘女子,无论容貌再怎么艳绝天下,也不可能在豪门巨宦中得到真正的尊重。朱祁钰能够允诺自己就藩后把柳云惜迎娶进门,已是很破天荒的恩典了。
“如果她只是一个寻常的烟花女子,王爷此举,自然会让他感激涕零,”杨牧云悠悠一笑,“可王爷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么?”
“她......她能是什么身份?”朱祁钰如坠五里雾中。
“柳姑娘,”杨牧云的目光转向柳云惜,“你是要亲口告诉王爷呢?还是让杨某转述?”
柳云惜的樱唇如欲咬出血来,见朱祁钰的目光呆呆的看向自己,遂一咬银牙说道:“我自己的事会亲自说给王爷听,用不着他人替我嚼舌根子。”
“云惜......”朱祁钰欲言又止。
“王爷......”柳云惜深深的凝望着他,缓缓道:“其实,我不姓柳,而是姓李,我的真名叫李惜儿。”
“唔,原来你姓李,”朱祁钰疑惑道:“可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呢?”
“王爷,你昔日来清韵馆找我时,是不是见我写过一些笔划繁复,形状古怪的文字?”柳云惜幽幽道。
朱祁钰沉吟了片刻,抬首迎着她的目光说道:“不错,当时我问你时,你说是在画茅山道士的符箓......可观之又不太像,再问你,却又不肯说了。”
“王爷博览群书,应该知道西夏文吧?”柳云惜说道。
“你是说......你所书写的是西夏文?”朱祁钰奇道:“你怎会书写那么古怪的文字呢?”
“西夏的皇族姓李,而我的李姓便是出于此。”
“原来你是西夏皇族的后代,”朱祁钰脸现异色,“可是为什么会沦落风尘呢?”
“若不如此,她又怎会邂逅王爷,”杨牧云插口道:“柳姑娘可是一心想着复国的。”
“复国?”朱祁钰脸色一变,“难道你与我的相遇是有意为之么?”
柳云惜沉默不语。
“可是我不过是一个赋闲在家,并无实权的大明朝亲王,”朱祁钰道:“帮不了你的什么复国大业。”
“王爷说的不错,”杨牧云说道:“如果王爷一直在亲王的位置上待下去,是帮不了李姑娘复国的。可王爷别忘了,皇上在没有自己的子嗣前,你还有一个皇储的身份存在,否则以我大明的国法,是不允许亲王待在京城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假如皇上有什么不测的话,王爷便可以登基面南为君了。”
朱祁钰身子一震,他终于明白了柳云惜为什么不顾生命也要私入皇宫谋刺周妃诞下的皇子,只要掐断有可能继承朱祁镇大统的血脉,自己便可以一直在京城里以储君的身份待下去,如果她暗中再对朱祁镇......朱祁钰倒吸了一口冷气,下面的事他已不敢再想下去。
柳云惜见朱祁钰的脸色变幻不定,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心一横说道:“我接触你是心里存了一些目的,王爷若是心里不忿的话,可以叫人来抓我,我绝无怨言。”
“你好......”朱祁钰惨然一笑,“在你心里,恢复那亡了几百年的西夏国就如此的重要,是么?”
“我不敢有瞒王爷,”柳云惜幽然长叹一声,“我们西夏的遗民虽然迁入中原两百余年,却无时无刻不心向故土,若是王爷能够帮助我们完成心愿,我愿率领西夏的遗民全力扶助王爷上位。”
“住口——”朱祁钰怒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竟然能够宣之于口。我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人伤害皇上分毫。”
“那好,”柳云惜静静的看着了他一眼,“王爷......我与你就此别过。”说着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朱祁钰想要叫住她。
“我这就回清韵馆,”柳云惜头也不回的说道:“王爷若是想让人来拿我,悉听尊便。”
“你站住......”朱祁钰想要拉住她,门开处,突然脸色一变。几个幽灵般的身影站在门口处。
当先一人身形极瘦极高,站在那里就向一根细竹竿一样,目光看向他们时阴恻恻的一笑,“不用急,今晚你们谁都走不了了。”
“你......你居然能跟到这里来。”柳云惜一脸骇异的后退一步。
“你以为我会轻易的让你逃出宫去?”那人看了她身后的朱祁钰一眼,阴笑道:“不放你一马,又怎会把你背后的大人物给挖出来?”
“我的事跟王爷无关......”柳云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人截住道:“有什么话跟我到东厂的大狱里去解释吧!反正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走。”
“严晖,你竟敢对本王无礼?”朱祁钰脸上变色道。
一听朱祁钰说出这人的名字,杨牧云心里一震,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身材高瘦的人,“他便是东厂的二档头严晖么?听说他的阴魔手端的厉害,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
严晖的眼珠子一转笑道:“王爷,刺杀皇子可是谋逆的大罪。你把这钦犯藏在此处,可不要说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你......”朱祁钰刚张开口便被柳云惜止住,“入宫行刺皇子是我所为,与王爷无关,你们千万不要冤枉王爷,我随你们去也就是了。”
“这位姑娘对王爷可真是有情有义,”严晖阴阳怪气的说道:“宁可自己深陷囹圄,也不愿牵连上王爷,真是让人感动啊!可惜可惜,我严某人纵然想成全二位,也不能罔顾朝廷律法,这样吧,你们若是束手就擒,我便让你们少吃些苦头......”
柳云惜俏脸一变,暗暗提了口气,右手握紧了藏在袖口里的利刃,正要暴起发难,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众人的目光看去,却见杨牧云走上前来,向着严晖一拱手说道:“严大人请了,这两个钦犯可是我们锦衣卫先寻到的。”
“你是锦衣卫?”严晖看向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杨牧云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在他眼前亮了亮,“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杨牧云见过严大人......”声音微顿了一下,“本官与纪欣纪大人,尹天随尹大人他们都相熟,可惜尹大人不久前被乱党所害......”
那块锦衣卫千户的腰牌货真价实,又听他提起了纪欣和尹天随,由不得严晖不信,他点点头说道:“原来是锦衣卫的杨千户,你缘何到此啊?”
“当然是调查昨晚宫里的刺客,”杨牧云说道:“找到他们本官可真是费了不少周章呐!”
“既然如此,杨千户便请吧!”严晖侧目递了个眼色,他身后的手下便稍稍向两边让了让,似是让杨牧云出去。
“严大人,多谢了!”杨牧云笑着瞥了朱祁钰和柳云惜一眼,“这两人本官得带走,回去便把他们下到北镇抚司的诏狱里。”
“哦?”严晖的目光一闪,“这么说杨千户是要与严某抢功了?”话音未落便见紫苏一脸震惊的上前对杨牧云说道:“夫君,你不是说要来救他们的么?怎么现在又要抓他们?你......你怎能这样做?”
“闭嘴,贱人,”杨牧云冲她呵斥道:“我是朝廷命官,怎能包庇钦犯?再要罗唣,本官连你这贱人一块儿抓,还不快退下去!”
“你......”紫苏两行晶莹的珠泪的夺眶而出,“原来你都是在骗我,利用我。”
“你个愚蠢的贱妇,”杨牧云喝骂道:“回去我再给你慢慢的算账。”转向严晖,“妇道人家不明事理,让严大人见笑了。”
“杨千户的手段非常,真让严某见识了,”严晖冷笑了几声说道:“可你要把他二人领走,却甚是不妥。”
“严大人,”杨牧云向他一拱手说道:“本官可是先发现他们的......”
“是么?”严晖嘴角一撇,有些不屑的说道:“他们可都是我们东厂布控缉拿的人,不瞒杨千户,这个女子是我严某人故意放出宫的,目的便是追查出她幕后的主使人......嘿嘿,她的武功可不低呀,不是我严某人小瞧你,要不是她中了我的蚀气散,伤了她大半功力,你要拿她?恐不是她对手呢!”
“严大人,”杨牧云说道:“缉拿钦犯,可是皇上对我们锦衣卫北镇抚司下的旨,我们指挥使马大人还巴巴的等着本官拿他们回去复命呢!您横加阻拦,这不是难为本官么?”
“哟,拿马顺来压我,”严晖哼了一声说道:“别忘了我们东厂的督公可是王振王公公,他马顺也是我们王督公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马指挥使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们王督公叫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