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夫人,”那个丫鬟恭恭敬敬答道:“新儿去请老爷了,老爷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嗯......”贵妇微微颔首。
“夫人——”一个身着青衣的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院中。
“出什么事儿了,把你慌成这样?”贵妇眉头一蹙呵斥道。
“夫人,不好了,”青衣丫鬟在亭外站定,喘匀了口气说道:“外面......外面打起来了,老爷带着人过去了,留下话说让夫人留在府内,今日不要去泰安寺上香了。”
“什么?”贵妇瞪大了眼睛,踏步从亭内出来,“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闹事闹到我们马家来了?”
“就是早上进城的那群外边来的兵将,他们非说要到府里来搜什么钦犯,”青衣丫鬟说道:“把门的人不让进,于是他们就跟我们的人打起来了,报给老爷,老爷一听就急了,抓起佩刀领着府里的人就过去了......”
“唉,”贵妇听了跺跺脚,“老爷怎地如此沉不住气,这摆明了是有人下了一个圈套,随便丢几个小卒子过来想要把事情闹大,老爷端坐府内调派人手把他们赶走也就是了,怎么就亲自出去了?这不是凭空惹人猜疑么?”叹了口气,“我平时便规劝他做人要收敛点儿,不要随便结交那些来路不明的人,他总是不听......”对那青衣丫鬟道:“快,领我去前门,看能不能拦住老爷?”
青衣丫鬟应了一声,刚转过身去,就听那贵妇吩咐先前随她进园的那个丫鬟,“你去告诉甄管事,让他把那些关外来的客人带到后面的偏院去,没事的话千万不要他们出来。”
“是。”那名丫鬟垂首应道。
......
杨牧云和林媚儿在怪石后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跟上她。”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了这三个字。
林媚儿一笑,首先闪身而出,杨牧云紧随而去。
丫鬟是在一座库房找到甄管事的,他正指挥府里的家丁将一个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搬入库房,一听丫鬟传达夫人的话,不敢怠慢,赶紧给身边一个年轻的管事交待了几句,便匆匆去了。
他穿过几座院子,来到一栋大屋前,左右看看,上前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把甄管事让了进去。
屋前的院门处闪出两条人影,杨牧云正欲趋前,却被林媚儿拉住。
杨牧云不明其意,正待开口,就见林媚儿指了指屋顶。
“还是媚儿想的周到。”杨牧云心中暗赞。两条人影跃上墙头,迅速接近至屋壁处,翻身上了屋顶......
林媚儿很小心俯下身子,倾听下面的动静,然后轻轻揭开一块瓦片,屋内的情形就尽收眼底了。
屋内,甄管事正跟一个人小心的说着话,杨牧云看得分明,那人头戴尖顶皮绒帽,貌相威猛,便是岔路口遇见的那位皮货商人。只见他脸色颇为不悦的对甄管事说道:“你说什么,莫不是姓马的要把我们关起来么?”
“不不不,”甄管事陪笑道:“诺颜大人误会了,现在城内出了点小变故,我们老爷和夫人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诺颜大人的安全考虑。”
“考虑我的安全?”那人嗤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这居庸关城还有谁能大得过你们那位马指挥使么?”
“诺颜大人说的是,”甄管事连连点头,陪着小心说道:“在这居庸关城是我们老爷最大原是不错,可今天一早昌平卫的人马就开进了居庸关城,他们手里拿着兵部的调令,已接管了居庸关的城防......”
“什么?”那人瞪大了眼睛,“怎么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那我要的人呢?”
“这......”甄管事期期艾艾的一时说不出来。
“难道出了什么不测?”那人脸上变色道。
“应该不会,”甄管事目光闪烁,“城内有变,接头的人没能及时过来也是有的,不过不用担心,一俟风声稍缓,一切便按原计划进行。”
那人乜着眼看了看甄管事,“你们不是在跟我耍花枪吧?”
“诺颜大人多虑了,”甄管事笑道:“我们老爷跟大汗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爷他什么时候拂逆过大汗交待的事情,事发突然,还请您多担待担待。”
“你们要的东西我可都交给你们了,”那人冷哼一声,“可没有一丝的不爽快,这可是大汗交待的事情,你让我如何担待?”
“诺颜大人,”甄管事满脸堆笑,“我们都是为大汗办事的,何分彼此?这样吧,您就在这居庸关城多待几天,”眉毛一挑,眼中带着暧昧之色,“我们这儿燕春楼里的思艳姑娘可是整个居庸关城首屈一指的红牌,诺颜大人要不要尝尝?”
“这......你做的了主吗?”那人乜了他一眼。
“不瞒诺颜大人,”甄管事笑了笑,说道:“这本是我们老爷的意思,但就怕诺颜大人您走的急,这才没提。可......现在风雪大,道路难行,诺颜大人停留几天也无可厚非呀!”说着话两个男人嘿嘿相视笑了起来。
“那好,”那人的语气缓和了些,“既然你们大人如此盛情,如我却之可就显得有些不恭了。”
“那......诺颜大人就请随小人来吧?”甄管事笑道:“枫香斋地方虽偏了些,可比这里要舒适多了,而且还留有一道小门通向外面。”咳嗽几声续道:“思艳姑娘要从这正门进来终是不大方便,诺颜大人,你说是不是呢?”
“嗯,”那人不再废话,“那还多说什么,这便走就是了。”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诺颜大人,请——”甄管事笑着转过身,向外走去。
......
林媚儿向杨牧云招了招手,两人悄悄从房顶一跃而下。
“那个皮货商是蒙古人无疑,”林媚儿在杨牧云耳边低声说道:“甄管事称他为诺颜,那他一定是一个蒙古部落的头领。”
“他向姓马的要人,”杨牧云看向她,“那人难道就是赛因孛罗么?”没亲耳听那人说出赛因孛罗的名字,他终究有点儿不放心。
“这个不好说,”林媚儿向他眨了眨眼,“他办的可是鞑子大汗交待的事情,脱脱不花要的人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吧?”
“唔......”杨牧云不言语了。
两人顺着来时的方向又回到那处花园,花园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人,林媚儿走到跳进来的那处墙壁下,凝神倾听了片刻,方向杨牧云打了个手势,两人腾身跳上墙头,跃了出去。
花园里依旧梅花傲雪,分外静寂,似乎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
“做这种事情看起来你比我老道多了。”一出了院墙,杨牧云笑着对林媚儿说道。
“你这是赞我呢还是挖苦我?”林媚儿仿佛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瞪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杨牧云讪讪笑道:“媚儿你穿墙入院的本事,我望尘莫及。”
“是呀,”林媚儿唇角一勾,笑道:“这说起来还是你们锦衣卫的看家本领呢!”
两人说着话,又来到马家宅院的正门前,双方仍然在那里大打出手,可有一点,谁也没有动真刀真枪。因为都是朝廷官兵,彼此都顾忌三分。
在越过那群人时,林媚儿向之前挑衅的那名昌平卫军官使了个眼色,那军官会意,嘬了个口哨。昌平卫的一众官兵们撂下对方掉头就跑。唬得一群正和他们打得热火朝天的延庆卫官兵都愣怔在了那里,不知该追是不追,目光齐齐撒向一名头带凤翅盔,身穿山文甲的中年将官身上。那将官约摸四十开外年纪,眼睛细长,颔下三绺长须,看上去有些文气。
不过他此时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斯文,气得满脸涨红,胡须一颤一颤的。他戟指朝着昌平卫官兵逃去的方向大声骂道:“老子要去找你们那邓祖鹏算账,到了老子地盘上设卡也就算了,还要搜查老子的住处,老子不能与他干休......”他便是延庆卫指挥使马崇韬,而邓祖鹏是昌平卫的指挥使。
“儿郎们,”马崇韬红着眼对众手下喊道:“快给本官去追,抓住那帮王八羔子......”
“老爷......”一位身披棕红色的狐裘大衣,满头珠翠的贵妇从正门走了出来,走到马崇韬身边说道:“一群闹事的**而已,打跑了也就是了,老爷犯不着因为他们生气,更犯不着再追过去,没的失了老爷您的身份......”
“可邓祖鹏竟然指使一群小喽啰闹上门来,真是欺人太甚,难道当我这个延庆卫指挥使只是个摆设么?”马崇韬嘶吼着声音叫道。
“老爷......”马夫人蹙了蹙眉头又近前一步,用只能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越是这样老爷越是得沉住气,别忘了家里还住着客人呢!”
一句话提醒了马崇韬,他脸上的肌肉牵动了一下,转过目光,“夫人说的是......”抬高了声音,吩咐道:“把弓箭都拿出来,昌平卫的那群王八羔子要是再来,都给老子射他娘的......”
......
杨牧云和林媚儿转出了胡同,没走出多远,就见“呼喇”出来一群人,正是方才门口打架的那群昌平卫官兵。
把杨牧云吓了一跳,正要拉开架势,当先那名马府门前挑衅的军官摘去头盔,把脸一抹,冲杨牧云露出一张笑脸。
“莫不语,怎么是你?”杨牧云错愕道。心说这小子的扮相,方才自己竟然没瞧出来。
“大人,”莫不语一拱手,向林媚儿看了一眼,“林......林把总怕不好接近马府,便布置了我们在胡同口待命,一俟情况不对便发信号让我们进来为大人您解围。”
“可这些人......”杨牧云看着他身后的官兵,刚想问这些人是哪里找来的。莫不语便抢先答道:“这是于大人从昌平卫里拨出的一些人专门听候大人您调用,”挠了挠脑壳,讪讪笑道:“俺还没来的及告诉大人您呢!”
“我看你不是来不及,”杨牧云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林媚儿,“是她不让你告诉我的吧?”
莫不语嘿嘿笑了几声,不言语了。
“兄弟们都辛苦了,”林媚儿对他们笑道:“待会儿杨大人请大家伙儿吃酒!”
众官兵一阵欢呼。
杨牧云狠狠盯了林媚儿一眼,从身上掏出锭银子交给莫不语,“你带兄弟们去吧,我这里跟林把总还有些事。”
“谢大人。”莫不语嘻嘻一笑,招呼着众官兵们去了。
“怎么,生气了?”林媚儿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杨牧云。
“你跟我说一声好像也不多。”杨牧云淡淡的说道。
“是,这次是我错了,”林媚儿莞尔一笑,“我不该瞒着你的,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记恨我。”
看着她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杨牧云绷起的面孔还是不自禁的松垮了下来,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么会做人,想记恨你恐怕都很难。”
林媚儿“噗哧”一声笑了,笑得很妩媚,“多谢杨大人您的夸奖,小女......小人可是愧不敢当呢!”
“好了,别贫了,”杨牧云话音一转,“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经此一探,”林媚儿收起笑脸,正色道:“证明小叫化说的没错,那个皮货商果然住在马指挥使的家中,跟马崇韬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要不要请于大人出面,派兵围了马府,把那个皮货商揪出来细细拷问?”杨牧云问道。
“不可,”林媚儿断然道:“俗话说捉贼捉赃,赛因孛罗没有现身,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况且听那个甄管事说人不在马崇韬手里,他也得跟人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