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准备带紫苏回去么?”宁祖儿看着他笑道。
“你觉得她会跟我回去么?”杨牧云看着他淡淡道:“她的义父金公公交给她这么大一个?萝院需要打理,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还有以家业为重的梦楠,在京城已初步夯实了根基,难道甩下一切跟我去过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
“那你就带她一个人走?”宁祖儿向着黛羽看了看。
“我想一个人离开京城,可她非要跟我。”杨牧云轻叹一声说道:“我走后,到时还请宁公子知会紫苏和梦楠一声。”
宁祖儿笑笑,不置可否,瞄了他一眼悠然道:“这么轻易便放弃了,可不是杨兄你的性格,在我的印象里,你可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
“让你失望了。是么?”杨牧云笑笑,“如果皇上还有启用我的一天,我们还会见面的。”
“杨兄要走,我也不拦着,但你走之前至少还要去见一个人......”宁祖儿说道。
“谁?”
“释迦坚赞,”宁祖儿缓缓道:“不管怎样,他救了你的夫人,走之前向他道声谢很是必要的。”
“嗯,”杨牧云沉吟了一下说道:“也是,就如宁公子所说,等天一亮我便去一趟太医院。”
“不急,”宁祖儿看了他一眼,悠悠一笑,“我现在突然想跟杨兄你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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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宫。
“朱芷晴叩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朱芷晴跪在地上,大大方方的给孙太后叩了三个响头。
“平身,”孙太后笑着向她招了招手,“来,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朱芷晴羞嗒嗒的来到离孙太后三尺许处站定。
“这孩子模样生得好俊俏呢!”孙太后眯着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住点头,突然问了一句,“孩子,你为什么一个人离开周王府来到京城啊?”
“回太后的话,”朱芷晴落落大方的说道:“芷晴的父王身体多病,一直也不见好,芷晴不忍,听说京城大慈恩寺的菩萨颇为灵验,因此特来为父王祈福。”
“还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呢,”孙太后看了立在身边的朱祁镇一眼,“熙媛要是有她的一半,也就不用哀家操心了。”
“太后要是喜欢她,朕便让她留下来侍奉太后左右。”朱祁镇点点头笑道。
“那怎么成?”孙太后微微摇首,“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人家孩子收了,要是周王来向哀家要人怎么办?”
“太后,”不等皇上开口,朱芷晴便道:“能进宫侍奉太后是芷晴的福分,就算是父王知道了也是很欢喜的。”
“嗯,”孙太后微微颔首,“既然你有这份心,那便留下吧,”向朱祁镇说道:“回来请皇上向周王发一道诏旨,芷晴郡主温良恭顺,为人孝悌,哀家很是喜欢,特此留在宫中,还请周王不用担心。”
“太后放心,朕回去便拟旨。”朱祁镇说道。
“庆颐轩还未住人吧?”孙太后的眼角微微一动,“让人好生打扫一下,芷晴郡主今后便住在那里。”
“庆颐轩?”朱祁镇微微一愣,庆颐轩紧挨着朱熙媛居住的毓景宫,太后此举莫非是让朱芷晴看着朱熙媛么?
“怎么,皇上觉得哀家安排的不妥当么?”孙太后见他没有说话,便微微笑道:“现在宫里面就熙媛一个公主,未免孤寂了些,哀家为她找了个伴去陪她,难道不好么?”
“不不.......太后此举甚是妥当,”朱祁镇连忙应道:“朕没考虑到的事太后也都替朕想了,很好很妥当。”
“皇上若是没意见的话哀家就着人下去安排了,”孙太后叹了口气,“芷晴这孩子既然留在宫里,哀家总不能让她委屈了。”
“谢太后恩典!”朱芷晴欠了欠身子,执手放在腰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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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王府的王妃,还是皇宫里的贵妃,一个个都跟怨妇似的无病呻吟,随便哄上几句就转忧为喜......”玟玉从长宁宫里出来不住摇头叹道。
月光下夜色十分清冷,也增添了她心中的愁绪,自己跟郡主私下里离开周王府来到京城,不就是想陪伴在他身边么?谁想造化弄人,还没能跟他好好见上几面,自己便进到宫里来了。
“等周妃安然诞下皇子,皇上一高兴,我便求他放我出宫,到那时皇上一定会答应我。”玟玉心中如是想。
她正走着,突然一个黑影从旁冲了过来,把她骇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是谁?”
“玟司药......”来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万贞儿,是你?”玟玉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禁讶异道:“你这是作什么?”
“玟司药,求你......求你帮帮奴婢救一个人......”万贞儿泪如雨下。
“是谁?在哪里?”玟玉问道。
......
皇宫角落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小屋里点着一盏幽暗昏黄的油灯,紧挨着墙角的一个简陋木床上,趴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
他腰胯处还有背部被打得血肉模糊,虽然伤口抹上了一层药膏,但整个人呈昏迷状,浑身热得烫手。
“怎么办?怎么办?”万贞儿看着这个小太监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儿,不禁望向身旁的玟玉,“玟司药,他现在烧得厉害,还不断说胡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玟玉蹙着眉头走上前去,仔细检视了一下,说道:“他伤得太重,伤口已感染化脓,光敷药膏是不管用的,还需开几副清热解毒的药物熬成药汤给他灌下去,可能会有转机......”
“那......玟司药,您这儿可有方子?”万贞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您要是能救了他,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你的大恩大德。”双膝一弯,便欲跪下。
“贞儿姑娘,别这样,”玟玉连忙扶住了她,“若是能找到药,我一定救他......事不宜迟,我赶快回尚食局那里,看能不能找到给他清热散毒的药,你留在这儿,多烧点儿热水,把他身子好好擦洗一遍,特别是伤口处,一定把脓挤出来。”
“嗯,贞儿晓得了。”万贞儿抹着眼泪说道。
......
天露初晓,那个小太监的体温终于降了下去,嘴里也不再说胡话。忙了一宿的两个姑娘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是你弟弟么?你这么关心他?”玟玉看着万贞儿脸上露出的笑容,忍不住问道。
“不,”万贞儿摇摇头,红着脸说道:“他是我相公。”
“什么?”玟玉吃惊的瞪大了一双美眸,“可......可他是一个太监呀,怎能做你的相公?”
“皇宫里除了皇上之外,没有一个男人,”万贞儿解释道:“我们这些做宫女的能得到皇上宠幸的机会几乎没有,所以,找一个太监结为对食是我们这些身份卑微的女人排遣寂寞的唯一方式。除了我和他之外,宫里像我们这样的还有好几百对呢!”
“原来是这样。”玟玉点点头,周王府里也有宫女太监,只不过不像皇宫这样门禁森严。她也听说过王府里某某太监和某某宫女好了,以为这都是玩笑话,谁知这竟然是真的。
“他叫小凌子,曾主动追求我,还送东西给我,而且他还是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小太监......”万贞儿声音越说越低,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神采,“于是我就答应他了,在这间屋子,我们拜了天地,结为夫妻。”
“那他为什么被打成这样?”玟玉看了趴在床上还在昏睡的小凌子一眼,问道:“是因为做错什么事了么?”
“前几日皇上微服出宫,他和杨禁卫在旁陪着,结果皇上出了意外遭人掳劫,太后就叫人把他抓到仁寿宫,先是一通训斥,然后便是一顿板子......”说到这里万贞儿便又泫然欲泣。
“你说的杨禁卫是杨牧云么?”
“嗯,领玟司药来太医院的便是他......其实,你是认得他的,是么?”
“我......”玟玉刚张开口,只听外面有人叫道:“玟司药......玟司药在这里么?”
“是周妃娘娘派人来找我了。”玟玉整了整衣冠,顾不得再跟万贞儿说话,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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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京城的街面上登时热闹起来,突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骚乱,在路中间行走的行人纷纷让至两边。原来是一群红布缠头的大汉追着几个头缠青布的汉子猛打。
红布缠头的大汉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一个身穿花布衣衫,头上簪着一朵花的胖子。
“打,给我打,从此在京城的地面上,再也没有青龙会的字号了。”胖子兴奋得跳着脚大喊。
“啪——”胖子的肩头突然被谁拍了一下。
“是谁他娘的......”胖子转过脸刚想开口骂人,那眼立刻眯了起来,脸上的胖肉也绽成了一朵花,“哎呀,原来是兵部的杨大人,请恕小人眼拙......”
“雷擂,雷少帮主,你刚才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什么?”杨牧云向他一瞪眼说道。
雷擂身上的肥肉一哆嗦,抬起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您看小的这张嘴......杨大人您别生气,小的不知道是您,您要还不解气,就再打小的两下。”
“行了行了,”杨牧云目光一扫前方,“你刚才带着人在做什么?”
“在帮朝廷捉青龙会的人呀,”见他不解,雷擂忙道:“您不知道,顺天府已经贴了榜文,说青龙会勾结鞑子,连他们的会主熊纲岳,都已经被朝廷通缉了......”
“所以你趁火打劫,借机呑并了青龙会的地盘。”杨牧云笑道。
“不敢,小的也是在为朝廷办事,”雷擂笑眯眯的说道:“今儿晚上我做东,在春香阁置酒一桌,还请大人务必赏光。”
“赏光?我赏你一脚,”杨牧云在他肥大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再让本官看到你扰乱京城的街面,就把你关到锦衣卫的诏狱里去。”
“是是,小的不敢了,小的这就约束手下,让他们跟小的回去。”雷擂边说边跌跌撞撞的跑了。
“杨兄虽然去职,但官威还在,稍一恫吓,就把红莲帮的少帮主一行人给吓跑了。”宁祖儿走上来笑道。
“酒我已请你喝完了,你还不回衙么?”杨牧云眉尖一挑,“莫不是你也被皇上勒令回家休养了?”
“我可没杨兄这么倒霉,太后和公主一并给惹着了。”宁祖儿笑笑说道:“我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又不是固定当值,一大早巴巴的赶过去作什么?左右无事,便与杨兄同去一趟太医院吧!”
“你就这么舍不得我?”杨牧云揉着下巴一脸怪异的问道。
“难得与杨兄相交一场,若杨兄今日执意南返,我还能送送杨兄呢!”宁祖儿迎着他的目光笑道。
“那就随你吧!”杨牧云说罢转身向官署区的方向走去。
......
当看到刻着太医院三个朱红大字的照壁时,杨牧云深吸一口气,正要举步入内。
“杨兄,等一等。”宁祖儿叫住了他。见他愕然止步,便笑道:“我想请你等一个人。”
“是谁?”
“她来了你就知道了。”宁祖儿神秘的一笑。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一辆马车辚辚的沿着官署区的青石板路驶了过来。
“这便是宁公子所说的那个人么?”杨牧云正想着,马车驶至面前戛然而止。
“小姐,到了。”一位身穿青衣的小丫鬟从车上跳了下来,抱着一个锦墩放在车门处。
车帘一掀,一位衣着淡雅,俏脸薄施脂粉的绝色丽人从车上盈盈的走了下来。
“紫苏?”杨牧云瞪大了眼睛。
紫苏冲着宁祖儿淡淡一笑,款款的施了一礼。
“幸不辱命!”宁祖儿向她拱了拱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