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也喜欢上了一个汉人,”女子哂笑一声,“也罢,我原以为这小丫头年纪尚幼,想让她再多等两年,谁知她自己春心萌动,这可怨不得我了。”
“主人,您是想......”
“那个汉人是什么来路?”她似乎知道阿诺想问什么,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听说是朝廷锦衣卫的五品千户。”
“哦?”女子颇感意外,“居然是一个朝廷官员,”她哼了一声,“这小丫头的眼界倒比她姐姐要高,他姐姐喜欢的是一个江湖人士,她倒直接跟朝廷上的官搭上线了。”
“主人,”阿诺踌躇了一下说道:“但据阿诺观察,那个杨牧云似乎并不喜欢她。”
“哼——”女子冷笑一声,“锦衣卫的五品千户,这品秩也不算小了,身边恐怕也少不了美貌的妻妾吧,要是能把她一个黄毛丫头放在心上,这才是怪事。跟一个不洁的男人产生私情,这要是让神主大人知道了,就是傩神也救不了她了......”
“可是......”阿诺接着说道:“我昨日手持玉人花给杨牧云敬酒的时候,故意让他触碰了一下我手中的花,但奇怪的是,玉人花依然洁白无瑕,根本没有丝毫变红的迹象。”
玉人花是苗地特产的一种花,花为玉白色,童男童女拿在手里,花色不变,但如果是放在经过成人欢爱的男女手上,便会变得其红如血。因此,苗地的少年男女经常会拿此花来检验对方是否忠贞。
此话一出,那女子一阵沉默,半晌方道:“我早该想到,就算那丫头要想自己胡闹,婠长老也断不会让她如此。”
“主人,还有一事。”阿诺顿一顿说道:“她跟杨牧云在一起,婠长老是反对的。昨晚我偷听她们说话时婠长老曾说那杨牧云已成过亲,身边有妻妾数人,可他还......还跟童男一样,肯定身患有疾。”阿诺毕竟是一少女,说一男子隐私颇感难为情。
杨牧云听得也不禁脸一红,心中暗暗着恼:“哪一天把你弄到床榻上,叫你看看本公子是不是真的身患有疾。”
“噗哧”一声那女子居然笑了,“这可真是有趣了,别是这个黄毛丫头什么也不懂就糊里糊涂喜欢上人家了吧。”
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想是那女子在来回踱步思索着什么。
“阿诺——”那女子止住脚步说道:“你回去仔细探查一下,看那杨牧云是否真的身患有疾。”
“主人?”阿诺嗫嚅道:“您让阿诺如何探查?”
“这还要我去教你么?”那女子怒道:“大主嬗娣生前跟那凌一涵行那男女之事时,你不就在旁边么?”
这句话不啻于平地响起一道惊雷,直震得杨牧云两耳一阵轰鸣,“是她,害死嫚妮姐姐的幕后凶手一定是她。”杨牧云握紧了拳头,就想现在冲过去,可一提丹田里的劲气......他轻吁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境,他现在的武功只能发挥出原来的三成。阿诺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以现在的他如果跟阿诺交手,并没有取胜的把握。何况,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阿诺既然称她为主人,想必武功应该也是不错。自己冒冒失失过去的话,这结果恐怕用屁股去思考都能够想得出来。
那女子和阿诺后面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想是在商讨一些细节。
杨牧云悄悄贴着洞壁向洞口摸去,待出了山洞,他仰望了一下蓝天,轻轻吐出心中的一口闷气。回头看了一下长草遮掩的洞口,身子迅速钻入了一片树丛中。
“两人口中的她说的一定是嫚妮,只是不敢直呼其名而已,还有,嫚妮的姐姐嬗娣的死一定跟那个神秘女人有关,而且阿诺也知道不少内情。那个女人会是谁呢?”杨牧云边走边思索着,“听她说话的语气一定跟傩神宫有关,而且她称嬗娣为大主,想来应该是神宫里的重要人物。”
眼前一亮,他已置身于山顶的一块平地上。他向两边看了一下,左边山下的盆地是嫚妮现在所处的辰溪峒,右边是林木茂盛的莽莽青山。
他本来是毫不犹豫地向右边走的,但是现在,他犹豫了:“听那女人的语气,还要对嫚妮不利,她在暗处,嫚妮在明处。如果她要害嫚妮的话,嫚妮连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牧云,你能帮我找出害我姐姐的幕后主谋么?”那个美丽可爱的苗人小姑娘的柔声细语似乎还在他的耳边回荡。
杨牧云似乎明白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了,身子向左一转,正要按原路往回走去。
突然前面树丛一阵响动,又传来一阵呼声。杨牧云愕然,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寨子里的人都往山上钻。
“呼啦”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如金刚一样拨拉开两边的小树,来到杨牧云面前。
“阿诺——”高大的金刚声音刚落,眼睛直勾勾地盯在杨牧云身上,“怎么是你?”
“蒙岱!”杨牧云失声叫道。
“噢,是杨公子,”蒙岱还认得他,“你见到阿诺了么?我问寨里的人,他们都说阿诺上山来了。”
“哦,这......”杨牧云一时语塞,说见到了不合适,说没见到就跟骗人一样。心中一慌,眼神四下里乱瞥。
“杨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蒙岱虽是个粗豪汉子,见他顾左右而言它的样子也不禁心中起疑。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哗啦”一声一条倩影拨开树丛从杨牧云身后闪了出来。
“阿诺——”蒙岱见了她却是一愣。
“你们怎么在这里?”阿诺见了他们也惊讶莫名。
“阿诺,”蒙岱的脸色一变,“你刚才是跟他在一起的么?”说着蒲扇般的大手一指杨牧云。
“嗯?”杨牧云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这个粗豪大汉,心说这人怎么莫名其妙乱攀诬人。
“你胡说什么?”阿诺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着杨牧云脸上怪异的神色,还有阿诺脸颊上升起的两团红晕,这个粗莽的苗家汉子更觉得两人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了。
“阿诺,你说我胡说,那你说一下为什么我问他你在哪里,他支支吾吾不肯说,而你却从他背后出来了。”蒙岱涨红了脸,嘴里喷着粗气说道。
杨牧云苦笑,心说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一切都赶巧了呗。可这么简单的道理未必会在那位直肚肠的苗家汉子心里说得通。
“杨公子,我们走。”阿诺乜了蒙岱一眼,懒得再跟他解释,上前挽住了杨牧云的胳膊。
“阿诺,你——”蒙岱的脸胀成了紫猪肝色,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喜欢跟谁好,就跟谁好。”阿诺再也不看他一眼,挽着杨牧云的胳膊下山去了。
......
“阿诺姑娘,你松开我好么?”眼见堪堪走远,杨牧云一脸尴尬的说道。
“对不住了。”阿诺嘻嘻一笑,松开了他的胳膊,“杨公子,你怎么会在山上呢?”阿诺忽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向他问道。
“唔......”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们这里今天有很多人要来,我是一个外人恐不大方便,所以就躲到山上来了。”杨牧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搪塞。
“原来是这样,”阿诺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下来,眯着眼笑道:“这却是不妨事的,所有人都知道公子是......嘻嘻,是幼主身边的贵客,谁见了你会怠慢你呢?你这不声不响地跑到山上去,幼主要是找不到你,还不知道该多着急呢!”
“哦,”见她对自己没起疑心,杨牧云紧张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阿诺姑娘,待会儿还请代我向蒙岱大哥道声歉,刚才的事是个误会,叫他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哼,别理他。”阿诺似乎不愿提起他,“我根本就不喜欢那头蛮牛,仗着他是萝源峒峒主的儿子,老是纠缠我,要不是阿爸怕引起两寨冲突,我早就一刀把他脑袋削了下来。”说着一拍小蛮腰上挎着的弯刀。
“嗯,”杨牧云看了他一眼,“阿诺姑娘怎么也会在山上呢?”
“我?”阿诺黑葡萄般的双瞳骨碌碌转了两圈,冲着他一笑,“你出去也不说一声,把幼主都急坏了,让我满寨子地找你,没想到在山上却碰到你了。”
“嘿嘿”、“嘻嘻”两人言不由衷地相对笑了几声,快步向寨里走去。
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有一个娇小的身影躲躲闪闪地跟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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峒主家的木楼里。
“牧云,你看我穿得漂亮吗?”嫚妮头戴羽冠,身穿绣着日月山川图案的百鸟衣在杨牧云面前翩翩然转了一个圈子。
“你穿得这么隆重是要参加什么仪式么?”杨牧云表现出很欣赏的样子问道。
“对,”嫚妮微颔螓首,“今天各峒各寨的头人应该都到齐了,明日一早就要举行祭神大典了,方才婠婆婆让我从头到尾把该做的动作做了好几遍,又啰啰嗦嗦说了很多东西,我听得头都晕了。”说着对他一笑,“阿诺说在山上碰到了你,你怎么会跑到山上去的?”
“唔......”杨牧云托着自己下巴,“没什么,我觉得寨子里太吵了,想到山上安静一下。”向她眨了下眼睛,“你是第一次主持这祭神大典么?”
“唉,”嫚妮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如果姐姐还在人世的话,我就不用做这些繁琐又无聊的事情了。”
“哦,”杨牧云似乎来了兴致,“这些仪式以前一直都是你姐姐在主持么?”
“嗯,”嫚妮的思绪似乎又飘向了远方,“她是神主的继承人,苗地各峒各寨的祭神的仪式当然都是由她来主持。”
“那她之前呢?是神主大人主持么?”杨牧云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身为神主怎能轻易离开神宫,”嫚妮脸色一正,“姐姐在举行成人礼之前这些仪式一直是由神宫里的大祭司来代替神主主持的。”
“原来傩神宫里还有大祭司。”杨牧云的表情有些惊讶。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嫚妮看了他一眼,“偌大的神宫需要打理,还有苗地各峒各寨的琐碎仪式需要主持,总不能让神主大人事事出面吧!”
“明白了,”杨牧云点点头,“大祭司实际上就是神主大人身边的大管家呀,那......”他顿了一下问道:“她的年纪一定很大了吧!”他想大祭司的地位应该在婠长老和姮长老之上,应该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你嘴里可不能乱说,”嫚妮嘴角勾画出一弯新月,“大祭司是神主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叔妈。她才刚三十出头,你说她年纪很大,她会很不高兴的。”
“唔,”杨牧云手指在自己唇边轻轻滑过,尴尬地笑了一下,“对不住,我真的不知道......”
“牧云,”嫚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宫里的事情,我会慢慢都讲给你听的。”
“对了,嫚妮,”杨牧云避开她的目光,“神宫里除了大祭司之外,有几个长老?”
“神宫里的长老被称为四方长老,”嫚妮详细给他解说道,“意思是为神主出镇苗地四方,姮长老是姐姐的蛊术师父,位最尊,是东方长老;我的师父婠长老是西方长老;还有一位婼长老是南方长老;嫤长老是北方长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异色,“牧云,你今天怎么突然对我们神宫里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呃,”杨牧云眼光闪烁了一下,“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山洞里的事他还不想让嫚妮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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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普通的木板房内,姮长老正在闭目静坐,一个娇小的倩影悄悄闪进了房内。
“你回来了?”姮长老连眼皮都没有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