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金寨,由两条巨大石柱支起的山寨寨门上,挂着三颗人头,山寨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三颗人头是谁的。他们依次是大寨主余金彪,二寨主尤得财,三寨主花万亭。
陶三水身上抖得厉害,他身后几百名喽啰身上抖得更厉害。
不远处,站着一位面色冷峻的灰衣人,他漆黑的眼眸锐利得如同刀锋一样,每扫过每一个人的时候,都让人心底发凉。
“考虑好了么?”灰衣人冷冷地说道。
“小人和山寨所有人等,愿意归顺朝廷。”陶三水跪了下来,他身后数百喽罗乌压压地跪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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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薇山庄里,到处穿梭着高举火把,手执刀枪的锦衣卫。
“大人,大堂里都找遍了,没有一个人。”
“大人,整栋绣楼里都搜遍了,没有什么发现。”
“大人,正厅地下有个机关,属下带人下去全都搜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大人......”
听着手下们的汇报,沈云眉头深深地拧成了一个结,看来还是晚了一步,对方竟然得到消息提前遁逃了。
“大人请看,属下搜到了这个。”一个身穿青色云锦服的总旗官在他面前展开了一幅画卷,一座巨大的莲花宝座上坐着一位极为妖艳观世音菩萨。
“哼,白莲教妖孽,还真是无处不在。”沈云冷冷地哼了一声。
“大人,这座宅院既然搜不到人,不如一把火烧了。”一位总旗官建议道。
“留着它,派人暗地里进行监视。”
青翠幽深的山林中,匆匆走着一行人。她们大约有五六人,个个白衣蒙面,都是清一色的女子。最前面的一位身材娇小,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
一阵泉水叮咚声响起,一条小溪横亘在她们面前,溪水在月光下闪动着细碎的鳞纹,犹如抖动的绸缎一般。
“少主,我们歇息一下再走吧!朝廷的官兵再快也追不到这里。”一个上了年纪的白衣蒙面女子说道。
“嗯——梅总管,现在我们到哪里了?”身材娇小的白衣蒙面女子问道。
“少主,过了前面那道山岭,我们就出了南直隶,到河南商城地界了。”梅总管说着抬高了声音:“小玲,小玉,你们两个去站岗望风。小妍,小彩,你们一个去打水,一个去准备吃的东西。”
话音落地了好长一会儿,却没一丝回应。
“一群没规矩的东西,出了山庄我就管不了你们了么?”梅总管霍然转身,凌厉的目光扫向身后。
蓦然,梅总管眼中的凌厉之色转变为惊恐,因为他看到的不是人,而是尸体,四具倒在地上胸口汩汩流血的尸体。
月光下,一位妖艳之极的红衣少女倚着一块山岩,把玩着手中一对六棱精钢峨嵋刺。她对着梅总管灿然一笑:“荒山野岭,在这里歇息不害怕么?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怎么样?”
梅总管没有答话,右手手腕一动,一道寒光闪电般飞向那红衣少女。“当”的一声,一柄刃薄如纸,呈柳叶状的飞刀深深插入红衣少女刚刚倚靠的山岩上,飞刀尾部兀自晃动不已,而红衣少女却已影踪不见。
梅总管紧张地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周围一片静寂,仿佛根本就没有人出现过。梅总管的目光看向少主的时候,少主瞪大了眼睛看向她背后,眼中满是惊骇之色。不好!梅总管刚刚转过目光,就见一道凌厉的光影划向自己上身,当下不及思索,右手提剑迅速反手一撩,“叮——”跟对方兵器甫一相交,梅总管就感觉小腹一痛,当即后退一步。红衣少女就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一旦发现对方出现一丁点儿疏漏,就迅速欺身到梅总管身边,左手峨嵋刺引开对方长剑,右手峨嵋刺如灵蛇出洞般刺入对方小腹。梅总管伸手一摸自己腹部,摸出一手鲜血,她大叫一声,怒目圆瞪,扑上前去如惊涛骇浪般一剑又一剑劈向红衣少女,其势如疯虎。
红衣少女犹如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左飘右闪,总能在险之又险中躲过对方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梅总管五指微颤,长剑斜指,快速划出一个圈子,挑起朵朵剑花,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地刺向红衣少女的全身要害。这是她用尽全力的一击,虚招封堵对方闪避,实招直取要害。
“嗡——”当长剑刺中红衣少女胸口时,发出抖颤不已的嗡嗡声,而对方的身体却如水中的倒影一般化为虚无。
梅总管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突然后背一痛,她扭过头,红衣少女鬼魅般飘然来到她身后,将手中峨眉刺深深地刺入了她的身体。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少主,我已做了我能够做的一切,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所犯的错误。可惜,我不能再服侍你左右了......”她心里默默念叨,冲着红衣少女微微一笑。
“坏了!”红衣少女似乎从她那安详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迅速拔出峨嵋刺。扑向那个娇小的身影,手一扬,一把扯下蒙在她脸上的面纱。一张平凡惊惶的小脸露了出来。
“你是谁?”
“我、我不是她,是她们让我这么做的,你千万别杀我......呜呜......”小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痛哭起来。
“果然中了金蝉脱壳之计。”红衣少女恨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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浠水河上,一艘扯着风帆的小船顺流而下,行得飞快。
一位从身形上看大约有十二三岁的白衣蒙面少女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坐在船头,看着前方滚滚而逝的河水呆呆出神。
“少主,外面风大,您还是进船舱里吧!”一位白衣蒙面女子从船舱里掀帘出来对她说道。
“翠姨,你说师父见了我,会如何责罚我?”她那双连天上璀璨的繁星都为之黯然失色的剪水双瞳现在有些呆滞。
“少主,你是老圣主最钟爱的弟子,她怎么会忍心责罚你?”
“可这件事让圣教损失很大......”少主的秀颈垂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黯淡。
“损失再大难道还有老圣主当年损失大么?相当年,老圣主在山东高举义旗的时候,我就跟在她身边,那时我跟你一样,也是十二岁。后来,由于朝廷调集重兵围攻山寨,老圣主寡不敌众,身边的人死的死,降的降,只剩我一个人陪在她身边。那段日子我们颠沛流离,比你现在可苦多了。老圣主如果像你现在这样,稍遇挫折就灰心丧气,哪还有现在圣教的大好景象。”
一席话说得少主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翠姨说得不错,只要一息尚存,我就可以东山再起。”她摸了摸小白狐滑如锦缎般的皮毛。自言自语道:“小东西,我只学了你的狡猾,现在我又比你多学了一样,那就是忍耐。”
她抬起头,眼中重新充满了自信:“翠姨,前面是什么地方?”
“过了前面河湾处,就是湖广地界了,如果一切顺风顺水的话,不出一天,就可以进入长江了。老圣主现在正在武昌一带发展教众,我们到那里去,一定会碰到她老人家的。”
“师父,我来了。”少主抱着小白狐闭着眼睛长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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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城外锦衣卫营帐。
“紫苏小姐,你要这样拿剑,才可以发挥腰间的力道。”宁祖儿很认真的纠正着紫苏小姐拿剑的姿势。
紫苏小姐作了几个动作问道:“是不是这样?”
宁祖儿笑而不答。
“我是不是很笨?”紫苏小姐没好气的问道。
“你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是那么的美。”宁祖儿笑道。
“好哇,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在拐着弯儿骂我?”紫苏小姐举起粉拳,向他捶了过来。
“好妹妹,饶了我吧!我可没想到你能听懂。”宁祖儿抱头鼠窜。
“你还说,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紫苏小姐提着长剑追了上去。
这一幕被出来散步的杨牧云看在眼里,他只觉心中一阵发堵,调转过头准备往回走。眼前出现一个俊俏的小书童,是絮儿。
“你看他们在打情骂俏,心里不舒服是不是?”絮儿的话就像一把小刀,戳进了杨牧云的心窝里。
杨牧云现在已刀枪不入。
“他们在干什么,与我何干?”
“那你为什么不迎上去,干嘛掉头就走?”絮儿依旧不依不饶。
杨牧云很奇怪的看着她,揉揉自己的鼻子,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只丢下一句话:“古人云‘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哼——就你会掉书袋?难道你不知‘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悦君兮君不知。’么?”
杨牧云愕然回首。
“杨牧云,我要是你,我就跟宁祖儿比试一下,看谁厉害,然后把自己心爱的人抢回来。”絮儿不知是讽刺他还是在为他打气。
杨牧云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人家在一起比翼双飞,已郎情妾意,再这样做还有意思么?
他回到自己营帐口,段小旗迎了上来禀告道:“大人,沈大人要你准备一下,郕王殿下要来看你了。”
“啊?什么时候?我是说郕王殿下什么时候到?”杨牧云忙问。
“沈大人说大概一个时辰后,现在看应该不到半个时辰了。”
“快,段成,快过来帮我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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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大红团龙圆领亲王袍,皱着眉头看向躺在床上身患“重病”的杨牧云,只见杨牧云脸色蜡黄,嘴唇苍白毫无血色,眼圈发黑,双目无神......
“郕王殿下,您来了,咳......咳咳......”杨牧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段小旗忙上前将他扶住。
“杨卿家不必多礼,前几日听说你身子大好,今日一见怎么病得如此重了?”
“不瞒殿下,前日下官外出走动偶感风寒,没想到......咳......咳咳......回来便发烧不止,今日越发重了,不能起身迎接殿下,望殿下恕罪。”
“杨卿家,你救了本王和公主,本王感激不尽,本想、本想......”朱祁钰沉默了一下,“本想带卿家一同进京,现在你先好好养病,进京的事以后再说。”
“下官辜负了殿下一片恩情,不胜惶恐......咳......咳咳......殿下,下官在去营救殿下的路上,发现了这个......”杨牧云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黄色玉佩递了过去,“殿下,您看——”
朱祁钰将玉佩握在手中,玉佩通体晶莹温润,没有一丝杂质,是用最好的甘黄玉制成。玉佩两边刻有纹路,中间是一个“钰”字。
朱祁钰默然良久,将玉佩又送回杨牧云手中:“这是本王自小随身携带之物,现在就送给杨卿家吧!他日有缘,你如能来京城,就持此物来找本王吧!”
“下官谢过郕王殿下......”杨牧云挣扎着施了一礼。
沈云领着一众锦衣卫官校恭送闷闷不乐的朱祁钰走出营门,仪仗队伍中一顶大红鸾轿的轿帷掀开一角,头戴凤冠霞帔,身穿大红绣金云凤纹鞠衣的朱熙媛从轿中轻移莲步,步出轿辇。
“公主殿下——”周围所有人齐声拜道。
朱熙媛不理他们,径直来到朱祁钰身边:“杨牧云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他病了,病得很重,不能与随同我们一起返回京师了。”
“我离开时,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而且还病得很重。”朱熙媛的一双美目看了一眼营门方向:“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站住——”朱祁钰加重了语气:“熙媛,请注意你的身份。一位未出阁的大明公主,抛头露面去见一个年轻男子,众目睽睽之下,皇家脸面何在?朝廷体统何在?”
“王兄——”朱熙媛无语凝噎。
“你如真想见他,就同我回京去见皇上,请皇上下诏将他招来京城,到时你们是否有缘相见,就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