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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强龙与地头蛇(九)

……大宋地租的主要形式是实物地租,实物地租又可分为分租和定额租两种。分租,就是地主出租土地时,规定佃客每年按收获总额比例应交的地租。其间较普遍的是“对分制“,即地主收取佃客土地产品一半的制度。苏洵在《嘉佑集》卷5《田制》中说,地主富豪“地大业广,阡陌连接,募召浮客,分耕其中,鞭笞驱役,视以奴仆……而田之所入,己得其半,耕者得其半”……

郝康坐在学校的阅读室里面读着报纸。会有人看他,看他的理由当然不是他一身校服,与大宋学生一样留着短发。郝康身材高挑,容貌虽然还在男生的尴尬期,却已经能看出足够的英俊。加上他静静的看着报纸,那股子感觉不一般。

实际上郝康只是被母亲教育,看书是件很认真的事情。即便不用正襟危坐,也要姿势稳定,要么就认真看,要么就不看。父亲郝仁平日里看书也是这样,他的表现仅仅是门风。至于《大宋日报》上有关地主的描述,郝康本人还真的有些感觉。他小时候就曾经跟着父亲去庄园收租,虽然不知道具体收多少租子,那帮农奴的神色倒是与报纸上描述的差不多。

奉父王之命到大宋读书之前,他也旁听了一些蒙古会议。当时他还不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郝康好像记得他父王郝仁说过,“按照宋国的规矩,收三成粮食税。”但是从这上面看,宋国的地租明显不是三成,而是五成。

郝康就算是孛儿只斤家的子弟,却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靠他的思维还没办法理顺制度的问题。他就继续看了下去,不久后新的文字就让他释然了。在《大宋日报》上的文章并不是要卖弄知识,文章后面写上了大宋官方的地租。三成。而且官方向租用土地的大宋人民免费提供农具,提供良种、农业技术等服务。

对于郝康来讲,这些毫无可比性。既然是朝廷的报纸这么讲,他也只能这么记在心里。除此之外,郝康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父王与母后,他们现在过的好么,郝康很想念他们。郝仁派来的蒙古使团把搜集到的各种书籍以及报纸都给运去郝仁的元国。两个月发一次,也不知道郝康写去的信有没有被父母收到。

蒙古元国的王族子弟郝康此时沉浸在大宋的文化之中,大宋藩国三韩王子王滋就显得没这么好学。此时他在仆役的伺候下视察了他的田庄。与大宋的田庄相比,王滋所拥有的大概是三个县的土地。对于大宋这样的强龙,三韩丞相并不敢对抗,加上这些土地又不是割给大宋,大宋要折腾当地高丽民众,三韩丞相就装作没看到。

朝鲜半岛北方多山,南部相对平坦。便是如此,真正平坦的土地乃是汉江平原,也是当年汉家四郡在朝鲜半岛上最南部的土地。现在三韩乃是唐代三韩的土地,在汉江平原以南许多。这里地形就是以丘陵地区,没有特别高大的山,却也没有特别连片的平地。

王滋王子在田亩旁边下了轿子,就见那些百姓正在冬小麦的田地里收获。那些金灿灿的稻谷在种植区成片成片。至于那些已经收获的地区,有少数牛在耕地,更多的是人在锄地。监工们手持皮鞭,见到有人敢慢下来,立刻上去呵斥。

对于这样暴力的局面,王滋王子根本没去注意。他只是在看着那些收获。对于高丽来讲,一年一季粮食是千百年来的传统。大宋这帮人可不一般,他们就敢一年种植两季粮食。现在看,大宋这是玩真的。此时已经是大宋五月,距离进入寒冷的天气不过还有三四个月,这三四个月还能种出什么来呢?

大宋向三韩保证,如果三韩能够让大宋满意,大宋会恢复高丽国号。让大宋满意的方式就是能够生产出粮食卖给大宋。大宋买粮食的目的并不是自己缺乏粮食,只是运输费用比较高,希望能够直接从三韩购买粮食运去倭国的四国岛。

今年的新麦子已经经过晾晒,送到大宋济州岛利用风车的动力磨成面粉。这种装面粉的带子就不能用麻袋装,而是用特别织出来的布袋装。

蒸汽船先运输了大概一千多吨的面粉到四国岛,在伊予水军的新据点高松城码头停泊。第二天中午,伊予水军总部上下都吃上了肉包。这时代肉类并不是日常能吃上的食物,除了因为肉类出产比较少,还因为肉类难以保存。新鲜的肉类很容易就会腐败,产生异味。烹饪肉类的手艺不过关,调味料不好的话,烹调出来的肉类食物也并不好吃。

伊予水军占领了高松城之后,水军统领就设在以前守护居住的大宅里。此时大宅里还有几位来自京都的客人。他们都没有穿官服,穿了倭国贵人在日常穿的衣服,也就是比较精致的麻布衣服。

进了高松城之后,就见当地成千的伊予水军都有麻布衣服穿,进了伊予水军的总部,那帮伊予水军的首领各个都是飞鱼服。飞鱼服很好看,尤其是外黑内红的那种配色,兼具庄重与压迫力。头顶的帽子前低后高,在夏季的时候用的是细竹篾编成的空心夏用类型,发髻正好可以套进较高的后半截。舒适的同时也很庄重。

虽然京都来的人从心里面看不起身为海盗的伊予水军,但是这帮贵人却不得不承认这些衣服真好看。在见到伊予水军统领赵鸣人之前,这几个人忍不住低声交流了一下。他们都认为传闻没错,赵鸣人的确应该是大宋皇帝的手下。

最近伊予水军的名号已经在整个倭国三岛上传开,甚至在奥陆都有人在谈论这些海盗拥有的财富。珍珠在倭国是非常珍贵的宝物,几个月前,伊予水军的叛徒鹿久杀死守卫,私自剖开一百多珍珠贝,盗出里面的珍珠后逃到幕府那边。

那些珍珠贝都没到该取珠子的时候,颗粒普遍比较小。即便如此,一百多颗走马珠也已经成功激发了镰仓幕府的贪心。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倭国朝廷也听到了消息。幕府对于伊予水军采取了讨伐的手段,在京都的平安京朝廷看法就不太一样。官员觉得镰仓幕府讨伐的举动属于不体面的瞎胡闹,完全是被利益蒙蔽了心智。

作为海盗的伊予水军是海民,并不属于被倭国官方认同的国人。身为国人,至少得是在庄园里面种地的农民。理论上,如果幕府处死一名国人,哪怕是身份最低的农民,也得给出一个理由。不能说杀就杀。但是各地杀了山民或者海民,就完全不需要任何说明,也不需要理由。因为山民与海民不交税,不承担任何义务,也就没有任何身份。杀了他们也就杀了。

讨伐伊予水军等于官军公开讨伐一群猴子,幕府把自己身份降低到非国人的档次。

除去自甘堕落这一点,这帮水军现在经营的乃是大宋官家交给他们的产业。平安京朝廷认为镰仓幕府因为贪婪,前去抢劫大宋皇帝的产业。这是愚不可及的行为。作为倭国最高贵、睿智的平安京朝廷,他们也同样被珍珠吸引。所以就派出使者以私人身份前来伊予水军的总部来。见到总部的气派,证明了平安京对伊予水军的判断,这让那些官员更放下心来。

客厅的门被拉开,一位穿着漂亮花布衣服的侍女进来,她头发漆黑,身上穿了一件到脚踝的印花棉布衣服。光是这么一个装束,这帮平安京官员就本能的肃然起敬,倭国国王宫里的侍女顶多也就是这么一个装束。直到侍女用一口穷乡僻壤的口音说出‘首领请诸位前去就餐’的话来,平安京官员们才终于能够生出些鄙视乡下人的心情。

但是这些人毕竟是官员,最起码的礼貌还能保持。就起身跟着侍女前去见伊予水军的首领。倭国很穷,在穷的地方,‘浪费’可以说是罪恶,也可以说是身份的象征。譬如走在前面的这位侍女虽然是穷乡僻壤的口音,但是她的衣服后摆够长,拖在木质地板上。她的袖子下摆够宽,轻松超过了腰部。这些没啥实际用途的位置做的宽大拖曳,无疑是伊予水军有钱的证明。

走在侍女身后,平安京的官员还能闻到侍女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道。如果是普通的花香或者花露的味道也罢了,那香气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是官员们从未闻到过的香气,令他们都有些魂不守舍。有些官员甚至突然生出干些什么的冲动。

穿过一个回廊,前面的风格登时就变得无比繁华。倭国一般不修建墙壁,全部采用纸质粘在木头框子上做成的纸墙。通向伊予水军的统领所在的纸壁上贴的壁纸是暗纹烫金类型,这是大宋暴发户们的最爱。也让平安京的官员们心中忍不住佩服。鹤、牡丹、竹、兰、菊、梅,种种造型都是暗纹烫金,雅致中又显出一种肥美的豪华。甚至连脚下的木地板踩上去也感觉大大不同。

跟着侍女到了门口,却见门口已经跪坐着两位短衣女子,她们的衣服虽然也到了脚踝,质量明显不如带领官员的这位。更重要的是,这两位女子的袖子只超过手肘,上臂裸露出来。这才是有钱人家侍女该有的水平。

侍女站起身拉开了纸门,前面的侍女带着官员走了进去。这间屋子的装饰看起来倒是没有特别与众不同的地方。然而一进门,就觉得脚下的榻榻米感觉完全不同。榻榻米在中国有个名词叫做席居,尧舜之后皆是以席居(榻榻米)为主要生活方式。两汉时期是席居(榻榻米)发展的巅峰。汉至唐400年间,凳子及高脚床盛行,席居逐渐在中国衰落。虽然不太能确定席居是什么时候传入的倭国,但是席居的确成为了倭国的生活方式。

来自平安京的官员只用脚一踩,就知道脚下的榻榻米是他们从所未见品种,也是他们从所未见的舒适。那是难以形容的干爽,对于在梅雨季节的倭国来讲极为少见。

华服侍女向平安京的人员介绍了赵鸣人与两名重要首领之后,又做了自我介绍,“我乃伊予水军的统领,叫做樱。”

这下官员才明白过来,为何这位穿的都有些僭越。原来是女海盗首领。

鸣人在大宋生活了几十年,早已经不习惯跪坐,他选择在垫子上盘膝而坐。平安京的官员们也被分了几个垫子。一摸这垫子,官员就惊了。他们不是没有做过丝绸垫子,但是这垫子里面也不知道填充了什么,又软又厚实。盘腿坐下之后居然无比舒适。

再用手轻轻一摸榻榻米,就知道这表面材质的确新鲜。倭国榻榻米席面的材质分为蔺草面和纸席面,而这种感觉像是一种稍微粗糙的布。用布做榻榻米,倭国国王也没这么奢侈。

有侍女进来,用透明的玻璃杯给官员倒茶。玻璃杯在倭国上层已经不是没见过的货物。只是这种玻璃杯有个内胆,很巧妙的将茶叶与茶水分离,看着很有趣。

红茶入口,官员立刻觉得这帮海盗们的生活水平未免太高。高到平安京的官员都有些自愧不如的感觉。其中一位忍不住说道:“赵阁下,这茶是宋国的么?”

“嗯。不知阁下可否听过僧伽罗狮子国。就在天竺旁边。”赵鸣人问道。他喝的乃是僧伽罗红茶,这种茶在大宋已经流行起来,与绿茶白茶三足鼎立,牢牢占据很大市场份额。

“好像听说过。那里不是距这里有万里之遥么?”

“嗯。诸位喝的就是去年的僧伽罗红茶。”赵鸣人答道。说完之后他又怕被人嘲笑说这是旧茶,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今年的新茶还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