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仁把一口长剑拔出剑鞘,随手挥舞了几下,然后赞了声,“好剑。”
“真的么?”赵嘉仁的同年司马考旁边的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兄台追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让赵嘉仁觉得有些难以回答。轮品相,铁剑的表面顶多称为不那么粗糙。和21世纪经过表面处理的钢剑毫无可比性。论手感,这把剑在铸造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重量均衡。身为淮河流域造纸厂的二代,赵嘉仁在美国读书工作的时候对包括帆船与击剑在内等高品位娱乐很有些研究。
沉吟了片刻,赵嘉仁开口说道:“这剑的份量就不一般,只是感觉不够锋利。”
“哈哈。赵兄,剑要开刃之后才能锋利。这把剑打造出来之后并未开刃。”司马考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嘉仁答道。
周围人等看赵嘉仁在品评剑上说了外行话,也都不禁莞尔。赵嘉仁也把剑交还给那个四十岁左右的兄台,此次司马考等人到铁匠铺的目的就是取这口剑。
“赵兄弟怎么会到了我们姑苏?”司马考问了这个令他很在意的问题。
“一言难尽。”赵嘉仁想用这说辞糊弄一下。
然而说完之后,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赵嘉仁脸上。看得出,每个人都想知道未成年进士的隐私。赵嘉仁看到大家如此带劲,只觉得人类的八卦魂执着到对未成年人的隐私权都不放过的地步。不得以,赵嘉仁补了一句,“殿试之后司马兄已经有了差事,我可是什么消息都没有。此次也就算是出来散散心。”
到鄂州当官的消息京过去了一个多月,二十六岁的司马考听到之后还是忍不住笑开了花。即便考上进士的时候二十六岁,从六岁开始进入蒙学,司马考也苦读了二十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跃成为家族荣耀,正式踏上官途,对于司马考是美梦成真。
“赵公子今年已经15了吧?”那位四十岁左右的的兄台插话进来。
“虚岁15。”赵嘉仁明确了一下。
“那赵公子又何必在意。顶多一年,赵公子就已经16。那时候给朝廷写份表章,想来朝廷也是乐见赵公子为朝廷效力。”那位兄台也很老到的说着很温暖的话。
“没错。既然明年就能16,赵兄弟又何必介意。”司马考也跟着说道:“对了。你既然是来这里散心。我等正好在太湖上租了艘船。不介意的话就和我等一起前往吧。”
赵嘉仁今日来的目的可不是去太湖上游船,而是来铁匠铺找人,只是这等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对面这几位。赵嘉仁连忙露出一副不愿意打扰的表情,“这个……只怕不方便。”
“能见到赵公子便是兴事,我做东,难道赵公子不肯赏脸不成?”看着四十岁左右的兄台立刻接过话头。
赵嘉仁心里面一阵不爽,他不反对别人寻欢作乐,可不等于接受别人用寻欢作乐来打断他的安排。只是原本根本没想到突然他乡遇故知,一时间连理由都找不出。
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接着是轰隆一声闷响。众人都是一愣,目光暂时从赵嘉仁身上转移开。其他的一系列动静隔着院墙传出来,院子里面一阵大乱。片刻后,浓烟滚滚,好像是着火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赵嘉仁看了看司马考一群人中的两名女子,他对司马考说道:“司马兄,你们把女眷护送回去。莫让她们受了惊吓。我去看看。”
说完,他向赵勇挥了挥手,就迈步向铁匠铺走去。赵勇看赵嘉仁径直冲着出事着火的铁匠铺走去,想连忙上去拉住。没想到赵嘉仁脚步轻快,等赵勇赶到赵嘉仁背后,两人都到了门口。轻快的跨过门槛,赵嘉仁就进了院门。
司马考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赵家主仆进了铁匠铺,只是空喊一句,“赵兄弟……”就见不到两人身影。张口结舌了片刻,司马考憋出一句“没想到赵兄弟这么性急。”
其他几人都是初次见到赵嘉仁,哪里想得到这位方才看着还非常正常的少年面对灾害的时候突然就魔障了。别人遇到灾难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跑路,他不仅不跑,居然还主动往火灾的地方冲。
那位四十岁左右的兄台脸上的肉都忍不住抽搐几下。不过片刻后,却见他咬咬牙,对司马考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进去看看。”
说完,这位兄台拎着铁剑,带着他的仆役,也向铁匠铺里面冲去。司马考和两位女子被丢在原地。新科进士司马考也懵了,他感到大惑不解,怎么片刻间人都变得和以往不同了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司马考当然学过这话,可见到别人走了,他忍不住就想追上去。
清脆的声音在司马考身边响起,“司马大官人,我等不会乱跑,就在这里等你们出来。若是你想去照看那几位,去了就好。不用担心我等。”
这话为司马考找到了理由,他叹口气,大步向院里面奔去。刚到院门口,就听到赵嘉仁尖利的声音在院子里面响起,“大家不要慌张。铁汁子这么热,不要用水泼。向上面洒土!不要用水泼,向上面洒土!不要慌张,听我命令!”
赵嘉仁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因为激动和用力,声音极为尖利,听的司马考觉得一阵心烦意乱。然后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声响起,“你们都不要命了么?想死的就自己跳铁汁子里。若是不想死的,就赶紧滚出去。要是想救火的,就听我们公子的话。我们公子是新科进士,听他的没错!”
‘我们公子是新科进士,听他的没错!’这声喊出来,本来乱糟糟的人不知道是觉得官大学问大,所以觉得有了主心骨。或者是被赵勇雷霆般的怒吼震慑住了,乱哄哄的局面顷刻就好了许多。
司马考大步走到门口,登时就觉得热浪扑面而来,呼吸都有些窒息了。
“听进士官人的话。听进士官人的话。”院子里头那位四十岁左右的兄台也跟着呼喊起来。
只要命令得到服从,至少就有了秩序。等司马考冒着酷热冲进院里里,赵嘉仁已经基本掌握了局面。他指挥着院子里的人把伤者抬出院子。又让人守住门口,不让人乱进乱出。院子里本来就堆得有沙土,有人开始运输。乱了一阵,居然竟然好了起来。
眼睁睁的看着赵嘉仁在混乱中镇定自若的指挥,听着人声鼎沸。司马考完全不知道自己改做啥。而往来的人哪里管司马考是谁,就是横冲直撞。司马考也不敢上前相助,只能退到院墙边站着。等局面稳定之后,司马考见赵嘉仁带着随从赵勇向自己这边走。就在司马考以为赵嘉仁是要吩咐他做什么的时候,就被赵嘉仁抓住他的手臂往外拉。
司马考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能跟着赵嘉仁往外走,同时问道:“赵兄弟,你这是何意?”
“局面稳定住了。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插手。留在这里没用了,咱们走。”赵嘉仁头也不回的边走边说。
方才还是竭尽全力的救火,现在则拍屁股走人。司马考完全理解不能。可没等他理解,就已经在赵嘉仁前面拽,赵勇后面推的情况下离开了铁匠铺的院落。走出院门,一阵凉风吹过,司马考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只是门外躺了几名伤者,这才让司马考明白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几人都是烧伤,除了直挺挺躺在最外面的那位之外,都在哼哼唧唧的呼痛。躺在最外面的那位脸上皮肤呈现紫色,旁边有人哭丧般的边摇动那人边叫魂般呼喊着‘师父!师父!’。
司马考觉得手臂一松,就见赵嘉仁放开拽住司马考的手,自己快步走了过去。到了那个已经挺直的伤者身边,赵嘉仁先用探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安在那位大概已经算是死者的脖子上。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先是轻轻捏了捏死者的咽喉,又从腰里掏出一把小刀,试图撬开死者的嘴。
旁边那位正在哭丧的先是呆住,接着怒气勃发,伸手就推开赵嘉仁,接着暴怒着挥拳就要捶赵嘉仁。赵勇一个箭步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了那人。而那人毕竟是铁匠,身体颇为强健。双臂用力一振,竟然把赵勇双臂震开。
赵勇身手也算迅捷,见那人又要扑向赵嘉仁,他上前又从后面抱住那人。
“你们把这厮拿住。”一声吆喝,又有两人冲过去,和赵勇协力按住了铁匠。
“不许你伤我师父!不许你伤我师父!”铁匠挣脱不开,只能大喊。
司马考被这变数弄到眼花缭乱,完全理解不能。他只知道来帮忙的是一起来的兄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带着仆人也从院子里面出来了。
更令司马考大脑混乱不堪的是,赵嘉仁看到干扰者被拿住,继续拿着小刀走过去,撬开了死者紧闭的牙关,仔细向嘴里看。
看了片刻,赵嘉仁盘膝坐在死者身边,从随身包裹里面摸出根毛笔和汗巾,把毛笔用小刀切断。又掏出根筷子,插入毛笔笔杆中。
这如同儿童般的把戏看得众人莫名其妙,司马考咽了口口水,继续不知所措。众人又见赵嘉仁拿起汗巾把笔杆擦拭了一下,又把笔杆含进嘴里如同小狗嗦骨头般嗦了片刻。
此时莫名其妙的不仅仅是赵嘉仁,除了赵勇本人还在紧紧抱住那个铁匠之外,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懵了。甚至连铁匠都不再挣扎,目瞪口呆的看着赵嘉仁的惊人之举。
觉得自己尽到除菌的最大能力,赵嘉仁把削尖的笔杆拿出来顶在看着已经死亡的那人咽喉处,深呼吸一下,接着在另一端用力拍下。手上感到的力度和赵嘉仁回忆中的感觉符合了,笔杆顺利的刺入那人的气管。
左手固定住笔杆,赵嘉仁用右手缓慢有力的抽出了插在笔杆中的筷子。
“赵兄弟,不要啊!”
“杀人啦!”
“啊!!!!!!!!”
看到这里,围观的人群中才爆发了好几声不同的喊叫。
有了赵嘉仁最初的那诡异动作,加上后面这异乎寻常的行动,围观的人都觉得面前的少年是个失心疯。连那个方才暴怒的铁匠都被吓得不再呼喊。
有些人吓得连连后退,有些人吓得扭头就跑,更多人吓得动弹不得。
就在这一片混乱与恐慌的时候,与司马考一起来的女性之一用清脆的声音发出了喜悦的呼喊,“看!那人有气啦!那人有气啦!他活过来啦!”
司马考被这声惊醒,稀里糊涂的把目光从依旧盘腿而坐的赵嘉仁身上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死者’身上。原本直挺挺的死者还在躺着,然而被刺入他脖颈的那根笔杆却开始摇动,他的脖子和胸口在起伏。看着明显是活人吸气的样子。
脖子上受了伤,却起死回生。司马考很想前去看个究竟,然而这刺激未免太大。觉得一阵凉风从前面吹来,司马考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