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成年的族人不再需要去学堂学习,他们愿意多学一点东西去也可以,愿意回家继承家业,随便可以放弃学业,但是他们今天这一批学生因为狠哥要来,都全部来了,有的是出于对他的关心,有的纯粹是为了看热闹,还有的不怀好意地要看他的笑话,大家鸦雀无声地看着闻子明的态度。
“哼,以为仗着一点小聪明就能事事如意,就什么都能学会,结果一遇见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打退堂鼓!我这里不需要这么没志气的学生,放你进来也会带坏其他人!你回去,学不会变人的法术,别再来了!”说完只听到砰的一声,他在狠哥的面前,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闻子明转过身来,目光扫视着教室,一直窃窃私语的学生突然安静下来,但在其中几个人的脸上,还是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他们显然在幸灾乐祸一向倍受宠爱的狠哥受到训斥。
闻子明暗暗叹口气。这些学生是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的,不知道狠哥他明不明白?狠哥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天生好学,说他不努力就是假的,相反,他是一个只要学东西,就会全心投入的孩子,但这也成为了他的缺点。
狠哥一旦被一样东西吸引,便无法分心再去兼顾其他的东西,他最近过于沉迷于武学,早就把法术抛诸脑后,希望自己用的这个激将法,能让他在法术上多用点功。
“他是个要强的孩子,被我那么一说,一定会把心收回到法术上的。”闻子明一想到这,便抚须露出了笑容。
狠哥站在紧闭着的学堂门外,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眼里闪动着怒火:“哼,我仗着天生的小聪明?我会为了这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
他听过很多次类似的话,所以听在耳朵里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只要知道自己有多努力就行了,他才懒得去理会那些无聊的话,但现在,说这句话的却是他最尊敬的老师,他不由皱起眉头,喃喃地说:“闻子明先生……”
他自幼就对这位先生尊敬有加,对他言听计从,一直相信他会了解自己,并没有把自己所有的成就都归功于“天才”一词,但现在他的口中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算你是为了激我,我也不能原谅你!我再也不把你当成我最尊敬的老师了。”狠哥站在学堂门外,心中赌着气,生气地说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狠哥的外表大大咧咧,一副不拘小节的样子,尽管他待人接物和气而礼数周到,但在内心深处,却比谁都更加有洁癖,他的不拘小节是对他那些不在乎的事物而言,对于他深爱的一切,他要求的比任何人都严格。
同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一个外人身上,他可以对他一笑置之,但是对他的父母,对他的朋友,对他尊敬的长辈,他会觉得无法忍受。
从这一天起,狠哥再也没有主动向闻子明请教过任何问题,因为在他心目中虽然不至于真的不再尊重闻子明,但是他已经无法把对方再当作自己全心全意信赖的“先生”了。
“唉……”狠哥把书向地上一丢,仰面躺在床上,他百般无奈地把手边的书全丢出去,长吁短叹着,“人类……一个鼻子两只眼,不长尾巴不长毛,没什么奇怪的啊,为什么我就是变不了呢?”
丽娘端着茶点进来,一脚踩在一本厚书上:“哎呀,狠哥儿,你又乱丢东西了,想绊倒娘吗?”
“我在用功,别打扰我。”狠哥理直气壮地说。
“你几个月来一直睡懒觉,还找借口不打扫卫生,你看你,也不收拾屋子。”丽娘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的谎言。
“娘,我没有睡懒觉,只是那个变成人的法术,我怎么学也学不会,所以有点心烦。”
“你这孩子,你父皇不是说了吗,学不会的东西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学,不要太难为自己,不要急于求成。”
“急于求成……”狠哥嘟着嘴说,“我都练了这么多年了,再这么下去,我永远都不能成年,你们想要儿媳妇、抱孙子的愿望,恐怕这辈子也实现不了了!”
“要媳妇?哟,我家宝贝儿子怎么对这件事感兴趣了?来,跟娘说说,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没有!我只是这么说说,”狠哥斜眼看着母亲,“你干嘛这么兴奋?”
丽娘根本没有听他后面那些话,兴奋地把托盘往他肚子上一放,提起裙子马上冲出房门,大声喊着颛顼大帝:“孩子他爹,你听见没有?咱们儿子刚才说他想娶媳妇了,要给咱们生孙子了呢!”
狠哥小心地移开托盘,上面的碗盘全盛满了饭菜汤水,稍微一动就会洒出来,真不明白母亲每天这样端东西从来不洒是怎么做到的。
他马上爬起来,想去解释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时,却已经听见父亲正在屋外兴奋地大叫:“真的?他看上哪家的女孩儿了?我去托人提亲!你先把狠哥儿的庚贴准备好,还有……”
狠哥刚走到门口,又马上缩了回去,长呼出一口气,垂下了头,要是自己现在出去的话,估计会被逼问到明天早上,然后还得编出一个所谓“心仪的姑娘”来,接下来父母就会乐呵呵地去提亲,自己就会成为一个可怜兮兮的,一学会变人的法术就马上要和某个女子成亲的族人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的发生,他果断地抓起外套,把母亲做的点心塞满了口袋,在爸爸进屋之前穿墙而逃。
果然,父亲在身后激动地大喊:“傲儿,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你看上长老的女儿还是祭司的女儿啊,是不是姬乌达萨满的三女儿?她可是族里的大美人儿……傲儿?傲儿人呢?”
狠哥撒腿就跑,头也不敢回。他跑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慢慢停下脚步,侧着头寻思:“去哪儿呢?”
这么晚了,跑到别人家里当然不好,又不能回家,要是去外公家的话,多半会被押回去交给父母……干脆找个僻静的地方练习法术吧。
“我多用功啊!我都被自己感动了。”他决定下来之后,毫不脸红地把那本法术书从怀中抽出来,一边翻一边走向他常去的地方。
“那个狠哥,大家一向把他当宝一样!我就不信他真有那么好!哥,你没事吧?”这是苍舒的声音。
“没有事……父皇这一杖打得还真重。”这是隤敳的声音。
狠哥听到了这些对话,便躲了起来,悄悄地看着那边。果然是他们兄弟在那里,而且隤敳背上青紫了一大片,苍舒正用药膏帮他涂抹着。从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中,狠哥就明白了他的伤是怎么回事了。
苍舒气呼呼地说:“不过是说了那个小子几句,父皇竟然这样打你!这笔债我全记下了,总有一天叫他好看。”
“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啊,为什么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狠哥听了,不由叹了口气。
“我不敢怨恨父皇,可是那个小子!”隤敳说着传来了磨牙的声音。
狠哥忙又向后缩了缩,也不知道他们兄弟吃过晚饭了没有,万一没吃,又发现了自己,从他磨牙的声音听来,自己不一定够他们吃啊。
“你没有注意到他,先生最近越来越不喜欢他了吗!哼,他也有这一天。”苍舒的语气充满了兴奋。
隤敳冷笑一声:“难道你没看见那些战士都把他捧上了天吗?就连祭司和萨满那些父皇的老部下都向着他,父皇一直宠爱丽妃,自然也会宠爱他们的儿子,那小子总有一天会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的高手,法术老师喜不喜欢他对他没有影响,哪象我们,不管多努力还不照样是一无所有!”
“我们也是父皇的儿子,还是皇后的嫡子,父皇却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们,大皇兄虽然立为太子,又和我们一母同胞,但从不和我们亲近。”苍舒叹了口气。
“哼,看他还能得意多久,反正我们有他的把柄,就凭他母妃只是一个小部落族长的女儿,她连当贵妃的资格都没有,哪轮得到她儿子当皇帝。”隤敳恶狠狠地冷哼一声。
“魑魅和穷蝉,我早就忍他们很久了,找个机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苍舒显然很恨他们两个。
“不用搭理他们,他们没啥本事,他们只是父皇有名号的嫔妃侍妾生的废物。”隤敳不屑地说。
他们两兄弟又沉默了一会儿,狠哥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过了一会儿,苍舒恶狠狠地说:“他怎么不死了算了!上次怎么不让地鼠给吃了!”
狠哥顿时睁大了眼。他知道隤敳和苍舒这两兄弟讨厌自己,他能体谅这一切,他们都是生在帝王家,父皇宠爱母亲和自己,自然就冷落了别的嫔妃和皇子,这样的生活使他们的性情古怪也不奇怪,换成自己估计也会这样。
原本应该是亲人的,就因为自己幸福而倍受宠爱便成了他们要对付的目标。狠哥一直认为他们是因此而讨厌自己的,但没想到他们竟然想让自己死!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让他们恨到如此地步?只是比他们优秀就该死吗?还是,他们可以容忍任何其他人优秀,唯独自己不行?
狠哥小心地往后退去,当他蹑手蹑脚地离开隤敳一段距离之后,马上转身就跑。
究竟为什么啊?自己的血亲之中有人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念头,这让狠哥实在难受。听他们刚才的口气,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吧。
狠哥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两兄弟当然不敢对付颛顼大帝,狠哥一向认为,父亲对皇后生的九个儿子都不错,不至于像他们说的从不正眼瞧他们。
“所以他们就把仇恨转嫁到我身上来了?”狠哥喃喃自语,这是他能想出的唯一理由。
狠哥叹了口气,决定不向父母或别人提及这件事,自己以后多提防他们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