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银杏树的树叶一片片枯黄掉了下来,树枝完全失去了生命,变得干枯并逐渐掉落,夜里当风很大的时候,甚至一整根树枝都会被吹断到地上。
园林局的树医们全体出动,尽一切努力给它诊治,但是,古银杏树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冬季来临时很多人都在担忧,不知道春天来临还能不能看到它发芽开花。
“原来古银杏树不是因为移植而生病,而是因为脚边有一条化工厂的排水管,那里流过的超标污水把它害成这样的!”随着那条信息的挂出,很快就在关怀古银杏树的人们中传播开来。
“到底是哪一家化工厂?让他们说清楚,否则就要他们停产!”
“对,要他们停产!我们去告他们!”
“告他们……这太便宜他们了!对付这种人,就得揪住了他们打一顿才解恨!”
“他们工厂流出来的废水,让他们自己喝下去看看!”
“到底是哪家厂?”人们开始问这个问题,人群中一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开始卷起袖子,郦瑶也跟着他们一起叫嚷着。
金萤抬头仰望这棵树,古银杏树在二零零八年被指定为中国的国树,随着国树的定位,许多地方的古老银杏树开始申请吉尼斯纪录,争取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银杏树”名号。
现在这棵古银杏树枝干嶙峋,似乎也在俯视着脚下的众生。它的生长期明显超过了特定年龄,已进入了缓慢的生长期,干燥的直径增长极慢,在形态上给人饱经风霜、苍劲古拙的感觉。
眼前这棵差不多有四千年的树龄,已经算得上十分古老的树了,它高约五十余米,胸径六米以上、直径约两米,要十个人以上才能围抱,树腰间钟乳密集悬垂,颜色如碣石粗砺凝重,木槌如竹笋,圆锥体等。就像岩石的黏液一样慢慢流动,似动非动,形状奇特,枝桠遒劲。
“果然是一棵生命力顽强的树啊!”金萤不由感叹。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要跟着人类去找那家化工厂算帐的郦瑶拉回家。
焰儿监视着她进了厨房,金萤又开始往花瓶里塞花,最近几天,家里的大小花瓶,就连原本用来装酱菜蚝油酱油的瓶子都用来装了花,金萤只好把花束分开,一枝一枝地往各个花瓶里见缝插针地硬塞。
“哟,郦瑶的花店倒闭了?把店里的花全搬回家里了?”姬傲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上一躺。他有时天天赖在金萤家里,有时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
“呸呸呸,少在这乌鸦嘴,这些全是别人送给金萤的。”郦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向姬傲宣布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男的还是女的?”姬傲最关心这个。
“当然是女的啊!”
“是瞎子送的?”姬傲假设。
“不是。”
“那就是精神病送的啰?”姬傲再次假设。
“不是!”
“那肯定是仇人啰?这叫先礼后兵!”姬傲突然用拳头打了一下手掌,然后站起来,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肯定是让你放松警惕,然后再对你动手。”
“金萤又不是你,怎么可能有仇人!”郦瑶生气地大叫起来,“是我的员工送给他的。”
姬傲扫兴地突然坐回沙发上:“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你店里卖不了剩下的啊。郦瑶,饭什么时候好啊,我快饿死了。”
“马上好!”郦瑶一边答应,一边低声嘟哝,“姬傲今天太奇怪了,难道病了?平时这种事他肯定会刨根问底的,这次竟然就这么算了?”
金萤终于把花全部插完,转身看见姬傲仰面躺在沙发上,双手托着后脑勺,正看着屋顶发呆。金萤看看满屋子的花,也开始发起呆来。
金萤今天去接郦瑶的路上,前面不远处一家工厂的大门,平常僻静的小街不知为何围了很多人,正在那里吵嚷。金萤不是那种停车去看热闹的人,但当他开车经过去时,几个年青人却拦住了他的车,硬是把传单塞进他的车窗里。
“又是关于那棵树。”金萤看看传单和窗外的人群,忍不住停下了车。
丽丹市最近几天最热门的话题都是关于这棵古老的银杏树,网络、电视、电台、报纸……各种媒体上到处都是关于它的新闻。
“人类也有可爱的一面。”妖怪们也认为,为了一棵树在努力的人类的确可爱,金萤看着那些扯着标语,激动地叫喊着的人类,不由笑了起来,自从他借尸还魂之后,笑的次数多了。
“我们厂的污水排放没有超标,这里有环境部门的化验结果……排水管泄露是我们的错,设备老化了,我们会负责维修的……”工厂的负责人隔着铁门向记者诉说“详情”,一再强调他们工厂排放的污水没有超过“国家制定的标准”。
“人类制定的标准……”金萤长叹一声,人类总是用自己制定的标准来衡量大自然,他们可能从来没有想过,就算不超过他们制定的标准,污水始终是污水,完全足以杀死那些无权在人类世界中制定标准的生命。
人类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们是万物的主宰,没有必要去关心昆虫和植物为什么存在,所以认为用他们的角度去制定标准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是对他们有益的昆虫,统统称为益虫,反之称为害虫,对他们有益的植物,统统称农作物,反之称为杂草。
要是从生物的角度进行分类,除了吃人的妖怪之外,还有哪几种生物能被划分为人类的“益兽”?又如何划分人类是“害兽”还是“益兽”?金萤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开车上路。
那些围着工厂的人群愈加激动,警察拼命地维持治安,阻拦他们挤到铁门想冲进工厂里去,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已经开始向工厂里扔石头和墨水瓶以及其他杂物,还推搡警察。
“你们这些警察为什么不去逮捕他们?就是他们是害死古银杏树的!”
“对,就是他们工厂排放的污水,古银杏树才会变成那样的。”
“把他们抓起来!”
“应该判他们死刑!”
“要是你们不抓就给我们让开,我们来收拾这些见利忘义的家伙!”
“……”
金萤突然瞥见在那些警察们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类是唯一能称得上金萤“朋友”的人。
“贺江?”金萤有些意外,他觉得贺江更象是那种站在门外扔石头的人,可现在他正穿着一身制服,板着脸在阻拦人群。
只见他一挥手臂,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手肘突然撞向工厂负责人的肚子上,那人马上痛的呲牙咧嘴蹲到地上,他马上又一抬腿,踢在对方的腿上,那人惨叫一声跳了起来。
“喊什么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大呼小叫的!还不快躲进去!要是出事谁负责!”贺江义正辞严的训斥那个人,重重地一推那个人的肩,“进去,快进去!”
那个人被他推出几步,头“嘣”的一声撞在门边一个用铁做的纪律牌上。他痛得直翻白眼,当他抬起头来,忍不着痛再也不敢和贺江搭话,匆匆地逃回工厂里去了。
贺江的一个同事偷偷对贺江一竖大拇指挤挤眼,贺江若无其事地对着那些群众喝令:“往后退!快点,干什么,往后退,不准再往前了!听到没有!”
金萤就猜到他不可能那么老实地执行保护那家化工厂的命令的。
人类真是让人难以理解,有些人毫无感觉的去破坏自然,有些人拼命地去保护自然,也有些人虽然平时那么冷漠,却又在一瞬间暴发出难以置信的热情来……就算是妖怪也……
突然,金萤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前面一个熟悉的妖影。郦瑶正和一个女孩抬着一个大筐从远处大喊大叫地跑来:“我们带弹 药来了!”
两人气喘吁吁地把大筐往地上重重一放,抹了一把汗后叉起腰,人群马上争先恐后地从筐里掏出番茄和鸡蛋,隔着铁门往工厂里面拼命地扔去。甚至连贺江的额头上也被鸡蛋砸到了。
郦瑶长长吐了一口气:“那几个卖番茄的摊位把坏掉的全分出来了,应该给我们准备好了,我马上去拿。”
“好咧,我们去帮你扛。”人群中马上跑出几个自告奋勇的小伙子了。
“郦瑶……你在干嘛……”金萤急忙在她身边停下车,小心翼翼地问。
“金萤,你来了!”郦瑶一看见金萤,马上高兴地扑了过来搂住金萤的胳膊,“你来得正好!喂,我们有车了,你们不用去抬了!你们快回来吧!”
“喂,你们干嘛?”一群人蜂拥着上了他的车,金萤低声问的问题根本无人理会。
“快开去菜市场,快,快,大家在等着用呢!”郦瑶一上车马上催促。
金萤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化工厂和菜市场之间往返,成了专门给大家送“弹 药”的专车,菜市场的菜贩们一听说他们拿这些去对付害了古银杏树原凶的,纷纷主动提供各类变质的蔬菜。
有些人甚至丢下自己的生意,跟在金萤的车后面跑去声援。金萤的车上总是塞满了用来做奇怪用途的蔬菜和奇怪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嘛。
“喂,喂,那辆出租车!停下!”一个维护秩序的警员终于盯上了这辆进进出出,正忙着制造混乱的车,一边用手指着金萤,一边快步向他走来大声命令,“喂,就是你!站住!”
金萤老实地停下了车,走下车来等着警察走近自己。
“笨蛋!楞在这里干嘛,等着被抓吗!”有人旁边一脚把金萤踢进了车里,大声警告,“快走,快走!”
贺江不知何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冲到车边向金萤摆着手,示意他快回到车里去,然后迎上走过来的那个警员,搂着对方的肩说:“他是我哥们,放他一马吧。”
“叫他快走,别傻乎乎地站在那让我难做!”那个警员也不想多管这个闲事,扔下一句,装作没看见又往回走了。
郦瑶钻进车里,兴奋地拍着方向盘:“快,快点开车,我们快逃走!警察来抓我们了!真是太有意思了,太刺激了!”
金萤可不觉得这样的事情有意思。当他开车离开时,围攻那家工厂的人群,也因为大批警察的到来而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