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的背影,墨寒抿抿唇道:“王妃,恕属下直言,容颜固然中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人不可貌相,故而你莫要太过难过,真正关心你之人是不会在乎你的容颜的。”
飘梦菲敛下长睫,讽刺地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关心我之人么!”
墨寒蹙眉道:“自然是有的,若是王妃不嫌弃,属下――”猛然顿住脱口而出的话语,浓眉蹙得更紧,这些话岂是他能说的,他很清楚自己卑微的身份。
飘梦菲冷哼一声:“就凭你一个侍卫也有资格关心我,我不屑你的关心,我是王爷的女人,所以你不要自作多情!”
墨寒自嘲地勾勾嘴角:“王妃教训的是,属下冒犯之处,但请王妃见谅,王妃好生歇息,墨寒告退。”
无情的话语在他而言,是王妃对自己一种厌恶的表现,他不怪王妃,只是她既然厌恶自己,眼不见为净,所以选择默默离开,不想扰乱她的心绪,她伤痕累累难免心情不佳,就算是雷霆之怒也是情有可原!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带上,垂首在床榻边的绣云上前一步:“公正……奴婢看得出来,萧侍卫是好人。”因着燕王的一脚,她现在胸口仍然悸闷犯疼,所以说话特别小声,有气无力的。
飘梦菲媚惑的眼眸飘忽不定地闪烁着,他的好意岂能不知,只是她冷言以对,实则是用心良苦。舞倾虽然无情,却是有血有肉的人……她是不想墨寒泥足深陷……和师兄一样……苦苦相守却不得结果。
对于绣云的话避而不谈:“绣云,我累了,我们歇息吧。”
绣云咬咬唇,不再多言:“公主,绣云去外面守夜,有事儿公主支一声。”
“不用,躺下睡吧!”不要绣云去守夜,而是因为她知道她身上受伤,而且墨寒会守候在外,绣云此乃多此一举。
飘梦菲想的没错,屋子几丈之外,墨寒默默静守着……颀长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孤单而又寂寥。
痛与苦,瞬间袭卷而来,狂风热浪般来势汹汹,惊涛骇浪地怕打着身体,几乎将她吞没。父亲的血,母亲的泪……刺心的痛……
飘梦菲惊得坐起身来,双手不觉攥紧薄衾,指关节泛出骇人的白色,但见她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一双清澈的水眸中布满着深刻的伤痛……
娘……
爹……
梦菲好想你们……
你们……还好吗……
在地下一定重聚了吧……
这些年来,师傅一直在帮梦菲寻找杀父仇人,然而时过境迁,当时线索已断,所以调查起来困难重重。
待梦菲寻得杀父仇人,定要报不共戴天之仇。飘梦菲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只因窗外的风吹草动!望一眼熟睡的绣云,掀开薄衾,步履轻盈地走向敞开的窗户,翻身出去。
庭院深深,更深露重。
飘梦菲脚尖一点,飞跃而起,在墙上一个停顿,一跃,落地。随着那抹身影而去,在林中,白色身影停下脚步。
“师傅。”
飘梦菲望着浪梦云的背影掀唇道。
浪梦云一个转身,眸光直射着飘梦菲的被纱布裹住的容颜。
银色的面具浮现冷冽的光芒,飘梦菲眼含深情地对望着,心弦触动,师傅近在咫尺,却那么遥不可及!
浪梦云微微一叹,舞倾经常用这种爱慕痴迷的目光望着自己,从来都不知道收敛。
“舞倾……你是燕王府的王妃,心中只能容下一个人,那便是燕王!”
师傅的话狠狠地砸在心头,那一双痴迷的眼眸瞬间淡化下来,黯然失色。
飘梦菲低垂下螓首,目光落在地面上,望着青青草地,吐字道:“徒儿知道。”
浪梦云冷哼一声:“舞倾,你在王府的一举一动为师都看在眼中!”
飘梦菲震惊地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师傅,原来,这王府中还有师傅的眼线,师傅,你真是深谋远略,呵……不知怎么的,她心中针扎般难受。师傅以为自己不会竭尽所能么,是,她虽有反抗燕王,那是因为她实在忍无可忍,骄傲如她,要怎样才能低头!她需要的是――时间去适应啊!
浪梦云似看出飘梦菲的疑惑,淡扯着嘴角:“舞倾,师傅耗尽毕生心血,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只能靠你来帮为师完成……所以……”
不想再去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眸,而是敛睫垂眸道:“师傅,徒儿会全力以赴的!”
他微微一叹:“为师知道让你接这项任务委屈了你,事成之后,师傅会答应你三个心愿,只要师父力所能及的,定让你如意。”
“师傅……徒儿……有一请求……”飘梦菲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师傅是她的梦中人,她却不知梦中人的容颜。
浪梦云眉微蹙:“是何请求?说来听听。”
一个深呼吸,鼓起勇气道:“徒儿想看看师傅的脸。”
浪梦云目不转睛地盯着飘梦菲看,似乎,她提出的要求,多么令人难以接受!
飘梦菲眸中闪过失望之色,叹气下,已是说道:“师傅,徒儿无理取闹――”
“舞倾。”浪梦云边说边朝着飘梦菲走来,飘梦菲看着师傅一步步靠近,只觉得心音如鼓,突突跳着。
站在飘梦菲面前,缓缓揭下银色面具……
成熟带着沧桑的容颜在她面前展露开来,飘梦菲望着浪梦云的五官,手不觉抚上,从他的眉到眼到鼻到脸颊……原来,这便是师傅的颜,虽不是那么英俊,却依旧让人心动。于她而言,师傅的每一处五官都极其好看。也许,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心中生出喜悦来,先前的阴霾心情一扫而空。“师傅!”声音难掩激动!恋了几年,终于看到梦中人之脸!
浪梦云伸手握住飘梦菲的柔夷,将面具重新扣上。
“舞倾……你的真心才是对付燕王最厉害的武器,为师相信你,假以时日,燕王定会为你神魂颠倒!”不是没想过舞倾会成为燕王的眼中刺,只是他当时会走这一步险棋,完全是因为他相信舞倾的能力,置之死地而后生!
飘梦菲望着握住自己柔夷的手,心中微酸,抬眸:“师傅!徒儿不会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意妄为,徒儿一定会博得燕王的欢心!”
浪梦云点点头:“时时谨记,你是燕王妃!万事小心――”抽开自己的手,毫无留恋地转身,飘梦菲眨眸之下,浪梦云已不见踪影,她看到的只有茫茫夜色。
师傅曾来过,她的指尖余留他的体温。然当她伸出手,抓住的只是丝丝缕缕的空气……
师傅,徒儿心肝心愿做你的棋子,无怨无悔,不仅因为师父是徒儿的救命恩人,师傅还是徒儿的心上之人……
飘梦菲转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
墨寒!
迎着月色而立,苍穹泼洒下的墨色和他身上的灰色铠甲相得益彰,花木扶疏,枝影跳跃,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隐在阴影中,变得深沉难测。一双通体墨黑的眼珠闪过几许复杂之色,仔细一看,竟是心疼。飘梦菲心中一震,并未自乱阵脚,依他表情来看,刚才定然没听到自己和师傅的谈话,师傅是高手,她亦不差,所以墨寒是在师傅离去后才出现在此的,许是绣云发现自己失踪通报他后,他才得以知晓的吧。
因师傅离去的伤痛在眸中逐渐隐去,一缕缕的忧愁在眸中滋生,眸含幽怨,浮过受伤之色。
“王妃,绣云说王妃突然失踪,属下是来接王妃回屋的。”墨寒以为,安慰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主要是要靠她自己解开心扉。心结难解,自然心中伤口难以愈合,无可厚非的,这场大火在王妃心上烙下刻骨的痛。否则,她不会半夜三更游魂似地站在林中,周身环绕着忧伤。
峨眉淡蹙,冷淡地望着墨寒,一言不发地穿梭过墨寒的身边,晚风乍起,荷香袭来,惑人心神。七月的天,正是荷花盛开之际,然而此时不用站在荷塘前,便闻得荷香,香乱舞衣风。墨寒心中有种满足,望着她窈窕背影而去,疾步跟上。
飘梦菲莲步轻移,裙裾翻飞,于空中划出冷漠的弧度。
女子双手平放在腰上,平视前方的眼神中透露着无情的冷漠,倘若墨寒撞到她和师傅谈话的那一幕,那么墨寒……必然活不过今晚!思及此,梦菲心有余悸!虽然她的身份是一名杀手,可是她是血肉之躯,无情却有心!何况,新婚夜,墨寒为了守住自己的清白,竟对燕王撒下弥天大谎。飘梦菲恩仇分明之人,不管怎么样,她欠墨寒一个人情。
回到寝居后,从外头回来的绣云看到飘梦菲激动地大喊着:“公主!你去了哪里,绣云没用,没有守住公主,若是公主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绣云……绣云……”绣云声音已经更严,泫然欲泣。
飘梦菲抓过绣云的手:“绣云,我只是出去散散心,你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天涯子说我的容颜虽然会面目全非,但是极有可能会因祸得福,不是么!”
“话虽如此,然而天生容颜才是最重要的,天涯子虽是神医,却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绣云担心地说道。
飘梦菲眸中泛着柔和的光芒,“一切随命,不过是一副皮相而已,反正我已嫁人,不是么,绣云不必再难过!”
“可是……”绣云惊魂未定,当她醒来看到床边空荡荡的是很,心提喉眼,吓得面色苍白,以为公主……
“别可是了,我们回屋吧!”飘梦斜睨了一眼站在院中的墨寒:“萧侍卫,你回去休息罢,王府戒备森严,不需你在此劳累。”
“保护王妃是属下的职责,无关劳累。”墨寒一板一眼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随你!”不再多费口舌,而是在绣云的搀扶下,踏进屋中。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既然如此,何不守护。
东方泛鱼肚白,白色光线从天空中切割出来。薄曦穿过梨花雕窗落在乌金钻上,落下满地碎金。花园中,鸟儿高歌,香气怡人,花团锦簇中是竞相争放姹紫嫣红的百花。嫩嫩青草中,露水如钻,剔透晶莹,流光闪烁。
下人寝居中的绿裙丫鬟开始在院中穿梭,到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虽然是下人的寝居,却环境优美,怪不得燕王府是众位年轻女子翘首以盼之地,就连丫鬟都有此待遇,更别说是王爷的侍妾,飞黄腾达的生活自然不在话下。
飘梦菲依在窗前,懒洋洋地看着这一切。
树枝上,停着一只相思雀,叽叽喳喳地。
红喙彩羽眼如丝,斜倚北风共一枝,本在两情缠绵处,何事相思复相思。
怎地就见一只呢……
遥遥相望,只见另一株梨树上飞来一只相思雀,和窗前那只共舞起来,兴奋地跳跃着。
飘梦菲微微一笑,成双成对,便是它们最大的幸福吧。
用完早膳,王爷的侍妾诸葛茜茜以及初晴先后来探望,隐隐地飘梦菲觉得诸葛茜茜非一般角色,那一双狐媚的眼眸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而初晴秉性单纯,一看就是那种心无城府的人,从何初晴的谈话中可知,她是那种淡薄名利,随遇而安的女子。
初晴送来很多补品,飘梦菲均是拒收,她不想和无辜的人走得太近乎,当然她性格冷清,不擅与人交好也是一原因。
坐在屋中翻看着一本诗书,绣云垂首在身侧,轻轻地说道:“公主,不知昨夜是何人纵火,依奴婢来看,雨燕和婉儿嫌疑最大!”
飘梦菲淡摇螓首:“绣云,不要妄加揣测,失火的事情想来王爷会处理的。”
“他?公主你莫不是指望王爷他吧,公主出事,他看都不来看一眼!”
“绣云,他是王爷,你不可出言不逊!若是被外人听去,参上你一本,小心小命难保!”这王府中复杂的厉害关系岂是单纯的绣云懂得的,说话总是大大咧咧的,口不择言。
绣云皱皱眉头:“是,绣云知错了!”眼眸一转,脱口而出道:“公主,绣云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公主自进入天国后,性格突变,有几次绣云都完全不认识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变得怎么样了?”
“公主以前争强好胜,现在却是淡如清风,比以前更加冷静沉稳,绣云有些捉摸不透!”
“绣云……你说的是以前……人的心性不可能一成一边,你虽是我得贴身丫鬟,是否真的了解我?”她不慌不乱地说道,说得玄乎得紧。
绣云一头雾水,却也没有再多问,而是暗自思量着公主说的话,怎地感觉有些难解呢。
王爷早朝归来,飘梦菲便主动请求要面见燕王。
燕王在王府花厅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面色凛然。
一名婢女手上端着托盘,朝着燕王走去,微微一福,将茶杯放在檀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