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绝美的容颜浮现着深切的哀痛:“梦菲,娘不会让你爹爹一个人的……”
转眼间,已是置身在溪流边,鸟语花香,却像是沉默的哀悼。
娘亲将自己抱到河边,放于一叶小舟上,而后将一块玉佩放到自己身上:“梦菲……要相信,娘亲和爹爹都是爱你的!”
望着手中的玉佩,便是泪如雨下:“娘亲……你不要梦菲了么!”
“不准留下余孽,赶快给我追!”
一道追魂催命的声音在山林里回荡着……
娘亲便再不多说什么,一掌击去,那一叶小舟沿着下河,往下游去。
小脸上,是残存的血和泪,交相参合着。
模糊的视线,是娘抵死和两名男子抗争……
离娘越来越远,她内心不禁害怕不安起来,挣扎着,想要下河,看到湍流的水流,却是后怕的不行。
最后一眼,便是娘亲倒在血泊中,那血染红了溪水……血花团团锦簇……滩滩血水随波逐流……
“娘亲――娘亲……爹爹……娘亲……”四岁的她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却是知道爹爹和娘亲已经彻底离开了她,娘亲的温暖的笑,爹爹给予自己的疼爱,便不复存在了!从此,世间,只遗留留她一人……绝世而孤立!
一叶小舟,在湖中飘荡数日,骄阳如火,似能将人烤熟。三日未有吃下一粒米饭,饿了,便掬起溪中水来果腹。两岸边,青山绿林,却是时常听到野兽的吼声,她最怕黑夜来临,那无边无际的黑色似能将她小小的身躯吞没。漂浮了四日后,小舟终于停靠,岸边有火红的野果,蠕动着苍白的唇,攀上岸,便是去摘那野果……小小的身子离着果子极远,野外的求生技能让她执起长长的棒子将那野果给打下来……果子如雨下,红润诱人。
红润的果子,诱着她去品尝,顾不得那么多,一口就是咬下去,味道甚好,不想又是多吃了几个。待到吃饱,才发现胃部开始翻江倒海的疼痛,像是有刀子在割着一样!小小的身躯疼痛地在地上翻滚……她不知道,那是死亡的味道,恶魔的手已朝她伸出,急于将她带到地狱……
脸色已是酱紫色,明显是中毒的迹象。口吐着白沫,以为自己也要随爹娘去了,却是对上一双温和的明眸:“小姑娘,你怎么样!?”
温暖人心的嗓音,像是止痛药,微微缓解着疼痛。
强烈的求生意识让她抓着面具男子的胳膊不放:“救救我!”稚嫩的嗓音虚弱的连自己都听不到,发出的只是无声的音节。
再次醒来,便是躺在石室的石床上,回眸,看到的便是师傅玉树临风,一身白衣地站在月光下,凝视着苍天……
心,微微荡漾……
师傅给自己取名舞倾,教自己最上乘的武功,将自己培养成最顶尖的杀手,她是杀人不眨眼的无情。道似无情却有情,有情却是无情人。
微风吹来,泛着凉意。
一件披风落于肩膀,带着人的体温。
“舞儿……”
温润如玉的嗓音,便像是严寒冬日的一道烛火,温暖,亲切。
舞倾并未回眸,淡扯嘴角:“师兄……你都知道了!”
白墨风心疼地望着坐于门槛边的女子,微一蹙眉:“伤口可还疼么?”
舞倾摇摇头,月色染上脸颊,无尽的凄冷:“师兄,什么疼都比不上心疼。”
“舞倾……师傅筹备毕生筹备的计划,险些就被你给彻底破坏了。”平淡的陈述事实,未有责怪的意思。
舞倾低垂眼睫,修长的睫在脸上投射淡淡的阴影:“舞倾知晓……师兄,我已经答应师傅会接下他的任务。”
白墨风蹙紧着眉头,深邃的黑眸里痛楚显而易见,心中更是隐隐作痛着,诸多师妹中,他最心疼的便是舞倾,“可是想清楚了?”
舞倾重重地点着头:“嗯。”命本就是师傅给的,还有什么不甘心的,若是没有师傅,四岁那年,只怕早已不存人世了,哪能活到现在呢!呵……
白墨风嘴角一个抽搐,抬眸望一眼月色:“舞倾,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师兄会在这里一直等你!”
冰冷的心,似有了温度,一个转身,便察觉到了隐藏于花坛中的女子,那女子一袭白衣落地,裙裾尾端绣着一朵梅花,淡笑之下,已将披风送还给白墨风:“师兄,舞倾一向视你如兄长,有如此兄长,实乃舞倾的福气……只是舞倾乃是无情无心之人!”
不再多言,旋身进入石室,关上石门,将自己和白墨风隔绝。师兄的好意,岂能不知,只是她的心中,早已心有所属。
白墨风望着紧闭的石门,流泄的月光在石门周遭踱上一层银色的光辉,他眸中的银光,像是从石门上反射而来,清冷且带着几许悲凉的味道,傍晚的风,吹散而来,乱了青丝,被青丝覆盖的俊彦落魄而又沧桑。舞倾刚来“灵月宫”那会,娇小的身躯只到自己的腰上,第一次见舞倾的时候,是她坐在湖边的柳树下望月,侧脸落满着月色,一袭白衣,衬得她灵动娇人。
“月亮很好看么?”他轻轻地问,生怕搅乱一池春水。
卷翘的长睫微微煽动着,每一次的煽动都是如此的迷人,“月亮和娘亲一样,都很温暖。”
他胸腔中似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产生一丝抽痛的感觉,原来,她是想娘亲了……
四岁的她,懂什么呢,家破人亡,父母撒手人寰,独留她在人世间,承载着喜怒哀乐。芸芸众生,茫茫人海,万千世界,一人一行,孤独而立。残月如钩,悬挂半空,他抬眸,与她一同凝视着那轮残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要想开些,无法改写的命运,只能是顽强的与之抗争。”
舞倾侧首看他,狡黠的眸子,水水的,黑白分明,灵气逼人。那一瞬,他有种震撼的感觉……
好美的女娃,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他望着她半响,竟是忘记说话,舞倾噗嗤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墨风,我叫白墨风!”一字不漏地介绍着,生怕错过什么。
舞倾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走到他的面前,抬首望着她:“我叫舞倾!师兄好!”说罢,还礼貌地鞠了一个躬……
白墨风窘得脸色通红,他挠挠头发,咧嘴一笑:“师妹好!”
……
岁月如梭,一晃之间,十三载已经过去……
舞倾十七岁……
他二十七岁……
舞倾不再是当初那个性格乖张,调皮可爱的精灵,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无情”杀手……
他亦不再是当初那个性格内敛,腼腆羞涩的男生,是灵月宫第一用毒高手“墨染”……
舞倾,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他能做的,便是远远地站着,看着她而已……
微微一叹,转身后,便看到一名身着白纱的女子从花坛中走出,女子脸上有一朵血色梅花……妖冶迷人,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
一双痴痴的眸子,暗藏的着浓浓深情。
“师兄……师妹没事吧?”梅玲霏淡蹙峨眉,轻声问道。
白墨风颔首道:“嗯,没事,她要接师傅的任务……会和我们分开很长一段时间……”
梅玲霏莲步轻移,轻盈踏至:“师兄……你觉得玲霏能胜任师傅的任务么?”
白墨风闻言,眼眸一瞠,不可思议地道:“玲霏,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玲霏当然知晓……”
白墨风淡蹙眉头,频频摇首:“你向来心浮气躁,没有舞倾的冷静清心,只怕不妥。”
“冷静清心……”梅玲霏自嘲一笑:“不止如此,玲霏也没有师妹的倾城之姿呵!”
“玲霏……”白墨风欲言又止。
“时辰不早了,玲霏回屋了。”梅玲霏一个转身,不使得自己水雾氤氲的眸子暴露在师兄眼下……
白墨风,望着梅玲霏寂寥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声,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他和舞倾,何尝不是如此呢?!
天朝三年春
南边晋朝正式向北边天朝下战书,战争,一触即发。两国交战六天六夜,因着实力相当,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不容小觑的天朝,让心高气傲的晋元皇不得不视若劲敌,他败兴而归,撤回国土,林骁率领五十万大军,并未有乘胜追击,生怕闯入晋朝,中了敌人的埋伏。这仗是一定得打,只是时机未有成熟而已。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仅如此,还是因为晋朝也是四大国中的佼佼者,天朝的壮大,是天朝子民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来之不易的疆土,岂能冒天下之大险,所以林骁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战事平息下来三个月后,晋元皇派使臣前往天朝,上书一封,主动提出和天朝联姻和亲。天朝皇帝雁曦宸与文武百官商议对策,商讨之后,竟是决定让燕王与之和亲,一则可以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你晋朝的公主,只配下嫁给我天朝的王爷,而不是皇帝;二则表现了天朝皇帝的仁至义尽,你请求和亲,我天朝并未拒绝。
晋元皇听罢,则是大喜,一是因为他疼爱皇妹,不想她涉险深宫,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到底是要比王府厉害的多;二则燕王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更深受百官爱戴,睿智聪明,口碑极好。当即,昭告天下,“元成”公主择吉日,嫁于天朝王府做王妃。
当“灵月宫”获此消息后,浪梦云似是看到光明一线天,他本想制造时机,让舞倾进得王府,以博取燕王的宠爱,如今,可真是天助他也。
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舞倾长大成人,为他所用。舞倾,倾城倾国,沉鱼落雁,即是红颜,亦是祸水。
天朝三年夏,六月初一。
一支浩浩荡荡的陪嫁队伍,由晋朝国都――邺城出发,渡黄河,翻巫山,前往天朝皇城。途径琅琊山,因山势险峻,盗匪经常出没之地,原本是要速速经过,不想在匆匆行过之际,天气骤变,乌云密布,风起云涌之间,势如破竹的狂风暴雨让迎亲队伍停滞不前。
天地之间,均是被黑暗覆盖。晋朝送亲大将无奈之下,只得在琅琊山露宿一晚。
辰时,雨势渐小,却是狂风乱作,枝叶翻飞。一行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衣女子,站于山顶,俯视着下面的陪嫁队伍。
为首的女子,目光犀利,凝视着红色的喜轿,一声“掩护我……”便见那成群的白衣女子齐齐而下,围攻那停在人群中的红色喜轿……
风云色变,刹那间,便是刀光剑影,纵横交错的兵器划破长空,伴随着生命消逝的哀吼声。
一名白衣女子直袭红色喜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大将军喊出“保护公主”后,冲进喜轿,携着凤冠霞帔的女子飞向山坳处……
心急如焚的大将军一个挥手便是愠怒道:“赶快给我追!公主不得有任何闪失!”
八名勇士不再和白衣女子纠缠,而是朝着方才公主消失的方向竭力追逐……
须臾,八名勇士在悬崖处看到长公主卧在一男子的膝上,其中一人道:“大胆贼子,竟敢轻薄公主,纳命来――”
八支长剑,像流星雨,冲向男子――
千钧一发之际,长公主徒然睁开眼,虚弱地道:“莫要胡来,这位公子乃是本公主的救命恩人……”
出没在山野之地,本就可疑,待打探清楚此人乃是在山中采摘草药的大夫,身怀武技,那白衣女子已是被他打入悬崖,长公主所说也是和他毫无出入,晋朝大将军才不再生疑,赐白银于他,却是被他婉然拒绝。
一惊一乍后,他们得以平安脱险,即刻启程,因着队伍务必在六月二十九日(黄道吉日)抵达皇城于天朝燕王完成婚礼。几日行程下来,陪嫁队伍已是精疲力尽,稍做逗留,终于于七月初一辰时时分抵达皇城城门口。
天朝派大将军林骁亲自迎接“元成”公主至行馆休憩,飘梦菲用过点心,沐浴后,穿上新娘服,云鬓低绾,松松垮垮地。繁重的喜服上,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一身珠光宝气,艳丽浓妆。望着铜镜中女子不禁蹙着眉头,第一次成亲,却是没有半点新嫁娘的喜悦,心底落满却是悲哀和凄凉。
恍然间,绣云道:“公主,好美……”
抵达燕王府,必将进行自己的第一步计划。
绣云为自己盖上红盖头,递给她一个大红苹果:“公主,马上就要吉时了……”
飘梦菲浑身一震,她终于清楚,再过些时辰,就成了他人的妻了……
师傅,徒儿成亲了……
呵……
心,泛起阵阵抽痛,像是被一只手硬生生地撕裂开来,绵延不绝的疼痛深入骨髓。红色的盖头下,苦涩的笑容,划过嘴边。